我写过不少老会战、老标兵，随着时光的流逝，很多人已经渐渐地在我的记忆中淡忘了，唯有一位军人出身的老会战，始终在我的记忆里铭刻。
记得上世纪90年代中期，我去采访那位老会战时，无意间在他家的卧室里，发现了他穿过的一件布面已经完全变白的军大衣。那军大衣是在一个一米多高的玻璃柜里珍藏着，他的外面还包着一层透明的塑料布，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这件军大衣是他心目中无比珍贵的“圣衣”。于是我与老人之间便多了一些采访之外的话题，这些话题虽然好像都与我写的材料无关，可他拓宽了我的思路，给我今天写这篇文章提供了文眼。我似乎从一件褪了色的军大衣上面，看到了千千万万个参加石油大会战的老兵们的青春本色和石油的底色。当年采访时我问老人，你这件军大衣的绿色完全变白了，它那最初的绿色都去了哪里?你能具体跟我说一说吗?老人笑了，他说军大衣的绿色肯定是留给油田了，油田的起步与发展都与军大衣的绿色有直接的关系。老人越说思路越开阔。他说，当年为响应党中央和中央军委的号召，我们几万名官兵摘下领章帽徽集体转业，一批一批的来东北松辽雪原参加石油大会战。我们的队伍中有南方人、巴蜀人、中原人、西北人还有东北人。不管是哪里人，只要是参加石油大会战的，每人都发一件军大衣。当时我们来的四五千人一下火车，走出漫天皆白的萨尔图小站，大家就自动排着整齐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向雪原深处进发。这些在风雪中站立并移动的军大衣，整齐有序苍劲有力的浩大阵容，格外壮观。真可谓是“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要知松高洁，待到雪化时”。后来这些向雪原深处进发的会战大军，被当时的油田《战报》报道为“雪原深处划过的一抹新绿”。我听了之后特别激动，当时就产生了不少创作灵感，我写的第一首反映石油会战历史的散文诗《黄棉袄林》，就是那个时候在我心中悄悄成形的：一列一列的火车开来了/卸下一群一群穿黄棉袄的小伙……一群一群穿黄棉袄的小伙，是祖国卸给东北松辽雪原一大批青嫩青嫩的树苗……这是一大片处子的雪原，他们整齐的脚印正正规规地写在雪原这张白纸上，它替代了那些“个”字的仿宋，它改写了那些篆体的“梅花”，它深邃了那些远古的象形，这是一大片防风防沙防寒不凋不倒不朽逆时令而生的神奇之林。
我问老人，这些军大衣在石油大会战中，一起步就有轰轰烈烈的表现，可它们在日常生活中又有哪些让人难忘的记忆?老人说，当时大庆还没有杠杠服、杠杠裤的时候，这些军大衣就是我们的工作服，白天，我们穿在身上同风雪搏斗;夜晚，我们盖在身上同严寒抗争。那时没有固定的岗位，前线、后方哪里需要哪里去。老人说，当年最初的居住地特别简陋，我们大都住在牧民家的牛棚、马棚和废弃的羊圈里。一次在牧民家居住，半夜里牧民起来照看新出生的小羊羔，牧民用草严严地盖住小羊，怕它冻死，老人就住在羊圈隔壁，他听在耳里，看在眼里，为了帮助牧民让小羊度过寒冷的冬夜，他把军大衣盖在小羊的身上，第二天活蹦乱跳的小羊一出现在牧民的眼前，牧民的心，一下子就被军大衣的暖流暖透了，彼此的感情加深了许多。我们像当年住在老百姓家里的八路军一样，得到了多方面的帮助和关爱。我想这是因为小羊活过来了，牧民才有了春天的期盼，有了对绿的向往;小羊——春天——希望，那是牧民坚实的生活链。现在看来，它虽然是一件小事，可它是大庆油田最早、最融洽的地企关系，它的意义无比深远。老人还对我说，他住帐篷时，有一位搞设计的知识分子感冒了，他带着高烧趴在灯光下制图，他毫不犹豫地将军大衣披在他的身上，知识分子靠着这件军大衣的温暖整整干了一个通宵，完成了指挥部交给的任务，随后，五座井架凌空崛起。当这位知识分子胸前戴上标兵的红花时，老人心里无比高兴，也暗暗为自己的军大衣而感到自豪。这两件小事都不大，可它反映的不光是一件、两件军大衣的绿色在感染着油田，而它代表的是无数穿军大衣的人心中都有绿，他们都在无私的为油田奉献着，包括牧民、包括战友、包括所有参加会战的人。
如果让我说，大庆油田当年的那些数不清的军大衣的绿色都褪到了哪里?我会斩钉截铁地说，军大衣的缘一点都没有流失，大庆竖起的第一座井架，它是一棵参天大树，军大衣的绿色一定是褪到了它的枝干上，才有了成片的钢铁森林孕育出的宜人的空气、鸟鸣、雨露和阳光;我想到大庆地下的第一根油管线，它是伸向远方的藤蔓吧，军大衣的绿色一定褪到了它的叶脉上，才有了万千纵横的春色爬向荒芜的天边;我想到大庆绿树掩映的第一幢楼厦，它是草原上崛起的第一座山峰吧，军大衣的绿色一定褪到了它的山上，才有了一座座、一片片起伏连绵的绿水青山;我想到大庆长出的第一块草坪，它是城市的一片叶子吧，军大衣的绿色一定褪到了它的纹理上，才有了无数晨露、朝霞、蝴蝶和轻风伴着它颤动;我想到大庆第一泓清亮的湖，它是油田面向天地、面向未来的一面镜子吧，军大衣的绿色一定褪到了他的干净和清亮里，才有了百湖荡漾、碧波深邃、清甜透腑的美好时光;我想到大庆的湿地、铁路、林带、小区、铁路、广场、体育馆、科技馆、球馆、商场、剧场、火车站、汽车站、飞机场等时代的枝枝叶叶，军大衣的绿色一定是它们生长的沃土和春色。总之，有了军大衣的绿，才有了它们茁壮成长的好季节和充满勃勃生机的未来。
军大衣的绿——是大地草木繁茂的基本颜色，它是阳光、雨水、泥土和风及腐植殖融会贯通产生的颜色，它代表的是自然、生机和旺盛。
军大衣的绿——是人民军队士兵着装的基本颜色，它凝聚了党和人民对春天、温暖、和谐、美好愿望与之密切相连的颜色，它代表的是和平、安宁、胜利和幸福。
军大衣的绿——是中南海党中央华夏民族的基本颜色，当年开展的举世闻名的大庆石油大会战的号令，就是从中南海传出来的，中南海是深邃的碧波，它是军大衣绿的源头。(责任主编：胡彦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