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北京，一晃六、七个年头了!
二零零八年，北京开奥运会，举办场所叫“鸟巢”，一时价电视、海报、广告到处出现这个词儿……我那时想：怎么建这玩意儿 ?不雅!
去年适京，客居南苑，才真正领会了这鸟巢的含义。
火车一到西客站，我便打的到南苑。汽车从广安门外大街转入右安门滨河路至永定门前过永定桥进入大红门路。沿路所见，除了万泉公园、大观园、陶然亭公园等零星地方有着林木花草外，其他地方都是钢骨水泥的闹市，毋庸说鸟巢即使鸟儿、树林亦不多见!但当汽车过大红门桥进入南四环后眼前景物豁然!公路两旁的行道树林荫翳翳;阳雀、乌鹊于枝头鸣叫，又扇动翅膀飞向高远的电线铁塔……扬手可及的槐树枝桠杈点缀着无数枯枝垒成的鸟巢……人们在巢下走过;乌鹊在巢里孵雏……一切是那么和谐!人与自然是那么和谐!这里不愧是昔日的皇家园林，虽经千百年来人类大量繁殖的躐入，从两旁零星的园林仍可复原昔日南苑猎场偌大的原始风貌……
先说说行道树的鸟窝。在北京，四环以外的城乡结合部，园林绿化是相当不错的，尤以南苑为最。(当然西城的香山一带也不错，那另当别论)因为二零零三年我也到过北四环外，学院路、清河、昌平一带;也曾到过东四环外，八里庄，十里堡一带，都不及南苑的风景。那里的行道树只是些新栽的不起阴的槐树苗孤零零的立在路旁水泥窟窿里，还刷一层崭新的白……偶尔院落里一两根高大的白杨，也在阳光下晒得叶儿打蔫……没有多少鸟儿光顾，鸟巢自然不多见!但南苑则不然：不要说那公园里的嘉木秀景，单单水门汀路旁的老槐树怕也有近百年光景了吧?你看那盆景式的枝桠盘虬卧龙华盖般吻接。人与车在其荫庇下潜行，感到无比的凉爽和惬意!间或有鸟儿在浓阴里歌鸣——育雏的母爱;子雏们的欢笑抑或父亲唱响的战歌……拂晓和向晚蟋蟀也吹起她的笙箫……鸣的禽，唱的虫，微飔吹拂的飒飒声……要是夏天的晌午，知了也会赶来凑热闹;如若遇到槐花季节，或淡黄或篮紫的细碎槐花悉悉索索于你的衣襟飘落，于你脚下啪啪踏响……俨然一曲大自然的天籁之音!这个时候，你在道荫下走过，欣赏着这清籁般的仙曲你所有的烦恼与忧愁，苦闷与彷徨……都随了这深远甚微的清籁而消遁……刹那间，你仿佛从现实一下升华妙空，飘飘然、盈盈然……你的思想也会随了那遨游九天的鹰鵰展翅……兴许你会不经意地哼唱起凤凰传奇的《高山槐花开》来……“有位姑娘站在树下等待槐花开放……”不错的，窈窕的北京小妞即便穿上臃容的羽绒服也显得苗条;偶尔一群咯咯咯……银铃般的笑声飘逸在林荫道的鸟语中……如槐花开放……但北京行道树上的鸟窝，是和别处不同的，她好像专门为画家艺术家而设：你看那槐树上点缀的几乎全是雀巢;喜鹊自古以来都是吉祥鸟，而且我在二零零四年九月号的《散文》杂志上读到陕西李汉荣先生的《忏悔录，或疼痛的文字》里有“致远去的乌鸦”言乌鸦、喜鹊濒临绝种。地球每小时有七十五种物种灭绝!但不知北京怎生聚了如是多乌鹊呢!看来李先生多虑了!我曾经到过大江南北许多地方譬如江浙、譬如两广、譬如中原……都未见有多少乌鹊。诚如李先生所言。行道树上是根本不见乌雀巢的!即便是我的家乡江汉，自古是乌鹊的乐园——昔日曹操南征时就写过“乌鹊南飞，绕树三匝，无枝可依”的诗，说明古时候江汉平原上乌鹊还是蛮多的，但现在却罕见!
在北京的大大小小的公园里，鸟巢便愈加的多。我曾经到过南五环外的团泊洼，也就是团河行宫遗址。据说是昔日乾隆皇帝的行宫，1762年建造。原先这里山水园林深处，建有三百多间嫔妃的寝宫，乾隆老儿打猎避暑常在此消受。假山上林荫翳蔽，鸟语花香……这个北京保存完好的仅有的皇家园林，也在上世纪三十年代被日寇的飞机炸为平地……仅存乾隆老儿亲手书写的一块石碑……后来藏在八角亭下。三百寝宫是不见了踪迹;团泊的丽水也早已干涸;但假山上的树木却依然蓊郁。那里简直就是鸟的天堂。各种鸟儿应有尽有;各种鸟巢比比皆是……你若有幸一游，一定会看到无数鸟儿，或跳跃柏树枝头;或歇晌八角亭檐……树上地下俱是鸟……
北京的鸟儿除了在行道树、公园安家，高压线铁塔上也是它们的栖身之所。北京，这个千万人口的城市，电是一分钟也离不得的。各种电线蛛网密布，铁塔林立……而那些鸟中智者便将家安在上绾云天的铁塔顶端。这样任何天敌也危及不到它们的生命。它们就这样有恃无恐的在高高的蓝天，在高压电线上高谈阔论的开会、演讲、做爱……生儿育女……俨然是一个炎黄部落……
也有胆儿忒大的鸟，他们居然跟人类争地盘。在南四环的许多地方，有心计的开发商新建了一些豪华的商品房，但由于价格昂贵;或者百姓希冀政府的惠民政策出现奇迹，持观望态度。故它们终不得脱手。这样，豪华的度假村，别墅久无人居却成了鸟的栖所。那些乌鹊公然在五楼顶的气窗筑巢……这些聪明的家伙!好在北京人是宽宥的，他们从不干涉鸟儿的自由!园林、道边到处挂着保护野生动物的牌子。
这使我对北京人的文明素养敬畏!在我的家乡，记得在我小的时候，一年四季鸟语花香。春天黄鹂在翠柳鸣叫;夏天布谷唤醒早起的农人;秋天大雁振翅南飞;冬天乌鹊布满田畴……五月刈麦，云雀在蓝天歌唱;六月车水，白鹭在秧田徜徉;八月剥栆，雏鸟在枣枝学舌;十月获稻，八哥在牛背跳跃……但近几年来，鸟儿在我的家乡几乎绝迹!再也不见我的莺歌燕舞、鸟语花香的童年。记得在我小的时候，每当看到“八”阵大雁嗷嗷从头顶飞过，总拍着小手追赶：“雁(江汉方音an)，雁，摆个八字我看看……”每当看到阴天，白鹭成群归巢(竹林里)就知道天要下雨了……啊!童年的时光是多么美好!但这种美好如我逝去的青春一去不返!这些鸟儿被我的家乡人捕食殆尽!即便今日，还有人在夜晚顶着头灯在竹林树丛中对仅存的几只麻雀施暴……但却没有人来管一管这种暴行!可悲!
北京，鸟巢。北京的鸟巢。
人与自然的和谐!心灵的归宿!文明的象征!
2010年于北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