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有春酌的习俗，想来很有趣，它是正、二月的聚会，有赏春踏青后小酌的意味。
春酌，喝的是酒吧?或者去饮茶。
今年的春天细雨绵绵，天气乍寒还暖，比起农历三月上巳节的曲水流觞时的天气，就如树上的嫩叶，似乎又不是那么张开的满眼都是翠绿，现在有着初春的嫰黄。
嗯，就像这三只玻璃杯里的春茶，细尖的小茶叶，泛绿中透着嫩黄的颜色。我想，发现茶叶的人，一定是爱春天的人，更是爱生活的人。为了将初春的短暂的嫰黄留住，将茶叶揉搓、发酵、焙干，这样随时可以泡在杯里，呈现初春的样子。如果在南地--这在数天前刚体验过，同样的春季，才雨水节过后的几日，见到的一排婆娑枝条的石榴树，吐出的米粒大的嫰芽，舒展着，逐渐发育成小小的叶子，从嫩黄的半透明，到变为厚实的暗红色，仅仅只是四、五天的光景。这里的春天，却是慢的节奏。
人生，也是个渐序的过程，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状态。
有了茶，有了书，这些联系的纽带，才有了聚会的期待和闲聊讨论..... 一次一次，话题似乎还是那些话题，内容却越来越宽泛，有重复的，也有接续上次未完的话题，串起来就是一场春秋。
嗯，春秋，它的本意是四季中的两个过程，却代表着一年的岁月。
在这里，我们聊到了哲学和美学。我读不了西方的哲学，那种枯涩和无趣，却喜欢国人的“道”，常有一些可共鸣的地方。古人将自然界的规律谓之“道”，为人的方式也称“道”--夫子说，“吾道一以贯之”，后人不断地细化，又分为各种道...... 就像茶，有茶道。写《茶经》的陆羽鸿渐，他的名字多么诗意--“鸿渐于陆，其羽可为仪”，在陆上的大雁，它的羽毛可用于仪礼的装饰，他记录的茶的种类，煮茶的水，盛茶的器具，品茶的讲究......这些随手拈出一点，就有趣多了。
苏东坡说，“春梦了无痕”，是春天稍纵即逝的短暂?还是“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的洒脱?这是哲学还是美学?
我们聊到了读书人的情怀与传统，从传统的手工到人文的涵义。当今离道似乎越来越远，似乎也不远，因为自古就是这样，常见到古人感慨“人心不古”，何况现在?离经叛道的事似乎越来越多。孔子说，“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如不可求，则从吾好。”嗯，一个人生存的艰难，哪有什么尊严和荣辱可以考虑!孔圣人尚且要为稻粱谋，当我们看到的或成为的忙碌的身影，是什么心情?富贵，吾所求，道，亦尽量靠。
我们也聊到了春天、水和茶。
春酌，当然喝的是酒了，我们饮的却是茶，它们的效果一定有相同的地方。据说，茶也能使人醉，我还没体验到，它与酒醉有何不同?酒和茶，都让人爱到极致。如陶渊明之于酒，“在县，公田悉令种秫谷，曰：令吾常醉于酒足矣。妻子固请种粳，乃使一顷五十亩种秫，五十亩种粳。”茶树不大好种，对土壤和气候要求太严，爱茶的人不一定能具备种茶的条件。像陶公一般巴不得让全部的田地都种秫谷(高粱)来酿酒，只能艳羡，现实中恐怕行不通。不过这太贪杯，不一定好，尽管他的诗作可能很多是在醺然的状态下挥就的，其中也不乏佳作。他挂印而去，可能不会那么任性，还留一半田地种高粱，毕竟酒不能当饭吃。
我们聊到李白，可能他也不富裕。据说，唐时酒价每斗值三百青铜钱，即十千，“金樽沽酒斗十千”，“新丰美酒斗十千”，李白也是珍惜酒的，才会“斗酒诗百篇”，喝一壶茶有时却不一定能作一篇文呢。
苏东坡却更幸运一些，虽然屡遭贬谪，基本的生活还是强过常人，毕竟他是吃的官家饭，其《猪肉颂》里的肉价贱，也只是乡人不懂烹饪，才少人问津，让他琢磨出了门道，提升了菜品而已，估计后来也会涨价。
我们聊起了春雨。嗯，今年的春雨实在是太多了，特别是雨水节后，民间俗称的春雨发，“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一个“发”字将春雨的动态呈现出来，发，是持续的状态。
雨多了，被称为“霪雨”，泛滥了，就不那么讨喜了，特别是农人，他们担忧的是年辰、收成，靠天吃饭的意识根深蒂固，反常的气象常令人忧虑。居住在方城的人，却只想久晴下雨，久雨盼晴，再多的雨天也无妨，总能寻到阳光灿烂的间隙，再呼朋唤友，酒喝几台，茶聚一阵，也是极好的。李白说，“对影成三人”，那是寂寥的诗人面对明月，发出的感叹，一人一月一杯，他却想象出了：自己的影子，月亮的影子，杯的影子，构成了三个人的影子。却不像孤寂的样子，人，还是要会想。
在间有阳光的初春的那天午后，我们在香茶的陪伴下，晒太阳，直到夕阳西下，离开茶室，偶一回首，夕阳照射下的三只茶杯的投影中，嫩黄的茶叶，的确是初春的颜色.....
--2025.3.8记于青葙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