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事散文

雪夜勇闯折多山

作者:熊平   发表于:
浏览:0次    字数:6199  手机原创
级别:文学童生   总稿:30篇, 月稿:25

  一

  成都平原的四月早已被初夏的暖阳浸透。青城山层层叠叠的绿意浓得化不开,龙泉山沉甸甸的枇杷压弯了枝头,空气里弥漫着甜熟诱人的气息。人们早已脱去冬衣,换上轻薄的春装,更有爱美的姑娘们迫不及待地穿上飘逸的夏裙,裙摆摇曳在街头巷尾,如同一朵朵提前绽放的夏花。然而2018年4月30日这个傍晚,在城市的霓虹尚未完全亮起之时,我们这支刚完成应急运输任务东返的车队,却在理塘接到了冰冷的指令——连夜翻越折多山。

  折多山,这座被称作“川藏第一关”的巍峨屏障,如一道巨大的寒铁闸门,沉沉地横亘在康定城西三十多公里的苍茫天地间。山脊垭口海拔4298米,它的名字在藏语中直白地诉说着险峻——“弯曲”。公路如同一条被天神随意抛掷又反复揉搓的绳索,在嶙峋的山体上九曲十八弯地盘绕着,每一道拐都写满了一个惊心动魄的“多”字。川藏线上的老司机们流传着一句令人心悸的谚语:“吓死人的二郎山,翻死人的折多山。”它扼守着关内关外地理与气候的咽喉,常常以一场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雪,将前后方截然不同的天空粗暴地切割开来。

  狂风肆虐,大雪弥漫,长龙般的车队被凝固在海拔四千米以上的风雪垭口,进退维谷,这景象对常年奔波在这条生命线上的我们而言,早已是铭刻在记忆深处的日常风景。

  二

  车出理塘县城,雪域高原稀薄的空气带着刺骨的寒意。车载北斗电台滋滋的电流声里,基地指挥中心急促的声音划破了引擎的轰鸣:“雅江以东区域昨晚突降暴雪!剪子湾山、高尔寺山路面严重积雪,暗冰密布,通行条件急剧恶化!事故风险极高!地方车辆已全部就地停靠避险!”这通报就像一块沉重的寒冰,瞬间砸落在车队每个人的心头。

  中午时分,我们艰难抵达雅江兵站。气温已跌破冰点,零下十多度的严寒让呼出的气息瞬间凝结成白雾。兵站简陋的屋檐下,冰棱如刀锋般倒悬。路面上的积雪在正午惨淡的日光照耀下,表层微微融化,露出底下更为凶险、光滑如镜的陈积暗冰。

  虽然上午穿越剪子湾山、尤其是那令人胆寒的十八道拐时已耗尽心力,但真正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是下午必须征服的高尔寺山。那座山,山势奇绝,坡陡弯急,暗冰与深雪交织,在狂风中面目狰狞,潜藏着巨大的不确定性。一想到即将面对它,一种沉甸甸的“悬吊吊”之感,便如冰冷的藤蔓,悄然缠绕上每个人的神经末梢。

  简单而迅速地午餐后,没有片刻多余的休整,车队再次顶风冒雪启程。钢铁长龙冲入漫天风雪之中,车轮碾过结冰的路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风雪如狂怒的白色巨兽,猛烈扑打着车窗,能见度被压缩到极限。

  途中,前后轮都挂了防滑链的数台车的轮胎曾短暂失去抓地力,车身在光滑的冰面上不受控制地侧滑,瞬间的失控感让驾驶室里一片死寂,只有紧握方向盘的手和急促的呼吸声。每一次化险为夷,都换来一声压抑的、劫后余生地轻叹。

  凭着多年雪域川藏线高危行车的经验和骨子里那股不服输的韧劲,我们终于在天色彻底沉入墨蓝之前,于傍晚六时许,将车队完整地带入了新都桥兵站的大门。

  风雪暂时被挡在门外,兵站昏黄的灯光和简易食堂里飘出的食物热气,带来一丝虚幻的暖意。

  三

  我驾驶的收队尾车刚刚在兵站院内停稳,车轮碾过冻得硬邦邦的地面,发动机的余温在冰冷的空气中迅速消散。电台里“上线导调组”的指令便如冰锥般刺破了这短暂的安宁:“车队今晚接受暴风雪夜安全行车风险极限训练考核!连夜开赴康定。限一小时内,在新都桥完成晚餐,做好加油、补水等一切准备,完毕立即出发!”

  指令简洁而冰冷。我推开车门,裹挟着雪粒的寒风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瞬间扎透了单薄的训练服,直刺肌肤。抬头望去,新都桥的夜穹已被彻底吞噬。风不再是呼啸,而是野兽般在兵站宽阔的停车场、低矮的房舍间咆哮、冲撞,卷起地上堆积的雪沫,形成一道道旋转飞舞的白色烟柱。鹅毛大雪不再是飘落,而是被狂风狠狠地从铅黑色的天幕上撕扯下来,狂暴地倾泻、抽打着天空大地。

  远处折多山的方向,天地间只剩下混沌一片翻滚的白色深渊。兵站昏黄的探照灯光柱,在这片狂暴的白色混沌中,仅仅能艰难地撕开前方十几米远处模糊的视界,光柱里密集的雪片疯狂乱舞,仿佛永无止境。

  “连夜翻折多山?这种鬼天气?”冯副团长身边传来年轻驾驶员小陈倒吸冷气的声音,他的脸色在车灯映照下显得煞白,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经验丰富的老兵张班长眉头拧成了疙瘩,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车门把手,眼神凝重地投向那片像在发誓要吞噬一切的白色风暴:“暗冰、积雪、狂风、暴雪、黑夜……这五样凑齐了,今晚的折多山就是一道鬼门关!”

  时间紧迫,分秒必争。带队的冯副团长脸色铁青,眼神却锐利如鹰。他猛地一挥手,召集各连队主官骨干。没有会议室,就在几辆打开大灯提供照明的军车围成的半圈空地上,风雪就是背景,引擎的轰鸣就是配乐。

  冯副团长的声音透过手持扩音器,穿透了风雪的嘶吼,每一个字都像铁钉般砸进众人的耳膜:“同志们!任务就是命令!天气越恶劣,越是检验我们真本事的时候!折多山就在前面,它想用风雪拦住我们、考验我们,我们要告诉它——绝对不行!”

  他扼要说明了事态的严峻性,重点强调了“车距必须拉大!速度必须压死!防滑链必须再检查!电台频道必须畅通!任何异常,必须立即处置,第一时间报告!”最后,他的目光如炬,扫过每一张或年轻或沧桑的脸庞:“各连队主官、正副排长、党员骨干!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有没有信心?!”

  “有!!!”上百条汉子迎着风雪发出震天的吼声,盖过了狂风的呼号。这吼声里,有责任,有血性,更有一种被逼到绝境后迸发出的、破釜沉舟的决绝。一连长第一个站出来,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一连保证完成任务!人车安全!”紧接着是二连长、三营技术骨干……一个个名字在风雪中被铿锵有力地报出,如同投入熔炉的铁块,在极限的压力下淬炼出坚硬的承诺。

  兵站食堂里,炊事班长老马带着几个兵,正以最快的速度将滚烫的饭菜分装到一次性饭盒里。蒸腾的热气在冰冷的空气中迅速消散,但那份滚烫的暖意和能量,是战士们接下来漫长寒夜中不可或缺的燃料。

  老马一边麻利地递着饭盒,一边沙哑地叮嘱着:“快吃!多吃点!肚子里有食儿身上才有劲,才扛得住冻!”他的目光扫过一张张年轻而凝重的脸,满是担忧与无声的鼓励。

  与此同时,整个兵站瞬间变成了一个高效运转的战斗堡垒。根据前方道路可能出现的各种极端情况,冯副团长果断下令调整开进序列。原本的“九八七”梯队顺序被重新优化组合——将驾驶技术最过硬、经验最丰富的“老高原”们集中到开道车和关键位置;让车辆性能最佳、灯光完好的车编入中间梯队,承担起照亮道路和传递信号的重任;技术状态稍次、灯光有损的车辆,则被安排在队伍末尾,由经验丰富的收尾车统一引导。车队调度员老吴在风雪中挥舞着荧光棒,嘶哑地喊着车号,指挥车辆依次调整位置,动作迅捷而有序。

  最紧张的是安装防滑链的环节。风雪如刀,气温骤降。金属链条冰冷刺骨,战士们必须脱掉厚手套才能进行精细操作。手指暴露在零下十多度的严寒中,短短几分钟就冻得通红麻木,几乎失去知觉。

  扳手、铁锤敲击在冰冷的链条和轮毂上,发出沉闷而清脆的“铛铛”声,在狂风的间隙里异常清晰。金属的冰冷透过单薄的工具直刺掌心,每一次敲击都伴随着肌肉的颤抖和牙齿的磕碰。

  三营战士小刘的手套被锋利的链条边缘勾破了,手指瞬间被冻得乌青,他咬着牙,一声不吭,用冻僵的手指更用力地扳紧了卡扣。老兵张班长看到,立刻把自己的备用厚手套甩给他,自己则抢过工具,在风雪中半跪下去,用更快的速度完成剩余的安装,动作沉稳而有力。

  四

  终于,所有车辆准备就绪。随着冯副团长一声“出发!”的号令,数十台军车的引擎同时低沉地咆哮起来,汇聚成一股震撼人心的磅礴力量。

  雪亮的车灯次第亮起,艰难地刺破眼前翻滚不息的、厚重的雪幕,如同在汹涌的白色怒海中劈开一条微弱的光之航道。车队像一条钢铁铸就的长龙,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缓缓地、坚定地驶出兵站,重新扎入折多山那深不可测、咆哮怒吼的风雪腹地。

  “各车注意,各车注意!进入夜间、冰雪道路极限驾驶模式!保持绝对安全车距!严格控制车速!”冯副团长沉厚的声音在指挥车电台的各梯队频道里反复强调着,成为穿透风雪的唯一精神坐标。车队以近乎步行的速度,在完全被积雪覆盖的盘山公路上艰难蠕动。

  开道车是整支队伍的眼睛和触角。三营教导员亲自坐镇。每当遇到完全被深雪掩埋、无法辨认路基的险段,或是令人心悬到嗓子眼的悬崖急弯,开道车便不得不停下。驾驶员和副驾驶裹紧大衣,毅然决然地跳下车,顶着能把人掀翻的狂风和扑面而来、令人窒息的雪片,深一脚浅一脚地徒步探路。

  积雪常常深及小腿甚至膝盖,冰冷的雪粉瞬间灌满裤腿和鞋袜,每一步都沉重异常。他们用脚试探着积雪下坚硬的路基,用强光手电筒反复扫射,竭力辨认被风雪模糊的路肩和深渊的边缘。

  确认安全后,才用冻得几乎说不出话的声音,通过车载电台向后续梯队发出极其简短却性命攸关的指令:“前……前方……两百米……左急弯……靠……靠山体慢行……”“右侧……路基松软……所有车辆……务必贴……贴中线!”

  指挥车里,电台的指示灯疯狂闪烁,不同频道的呼叫、报告声此起彼伏,如同密集的冰雹砸在耳膜上,交织成一幅紧张到令人窒息的战场音效图:

  “前方通过临时会车点!减速!注意避让地方停靠车辆!”

  “通过临时便道!路面狭窄!坑洼!各车拉大间距!”

  “注意!注意!即将通过第十七处回头弯!坡度陡!外侧悬崖!所有车辆挂低速挡!严禁刹车!”

  “进入长下坡路段!预计长度五公里!暗冰严重!各车启动缓速器!点刹!点刹!”

  “梯队报告,三号车车速过快,已警告!”

  “三十八号车太靠路边,雪下有暗沟,立刻修正!”

  “后车注意!跟车距离太近!立刻拉开!立刻拉开!……距离又太大了!保持五十米!五十米!”

  “报告指挥车!九号车左前大灯被落石击中损毁!请求调整序列!”

  “七十二号车发生侧滑!方向已修正!无碰撞!重复,无碰撞!”

  “紧急情况!紧急情况!前方三公里处,地方大型油罐车发生侧滑,滑入右侧排水沟!已占据半幅路面!请前方梯队注意避让!请前方梯队注意避让!完毕!”

  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清晰与模糊交织,急促与沉稳并存,如同一个惊心动魄的“风雪夜行车口技”现场。指挥员必须精神高度集中,在纷繁复杂的声浪中迅速捕捉关键信息,做出判断,发出指令。频道切换的咔嗒声几乎没有停歇。

  令人稍感安慰的是,尽管险情不断,但整个庞大的钢铁梯队,在这暴虐风雪的极端环境中,依然保持着一种内在的、顽强的秩序,如同被坚韧的神经束紧紧维系着,运行秩序可控,总体尚算顺利,安全风险被死死压制在临界点之内。

  车过折多塘,那几盏在狂风中顽强闪烁的微弱灯火,在漫天皆白中显得如此渺小却又如此温暖,如同绝望深海里的一座灯塔,无声地宣告着:山脊垭口已过,康定在望!头车电台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的声音:“头车已安全通过采石场区域……通过临时便道……通过最后几处民房……距离康定兵站约十五公里!”

  而我,作为收尾车,压力丝毫未减。风雪似乎因为我们的顽强抵抗而变得更加狂暴。能见度几乎降到极限,车窗外是彻底的、翻滚的白色混沌,只有前车尾部两个在风雪中顽强闪烁的红色尾灯,是茫茫白夜中唯一可靠的航标。

  我必须死死盯住那两点微弱却至关重要的红光,同时还要利用自己车辆完好的灯光系统,为后面几台因颠簸或故障而灯光不全的“兄弟”车辆提供引导。

  上坡时,引擎发出吃力的嘶吼,轮胎在冰雪路面上徒劳地空转打滑,防滑链与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刮擦声,每一次微小的前进都像是从大山的肌体里硬生生抠出来的。

  下坡则更为凶险,沉重的车身在重力和暗冰的联合作用下,总有一股向下俯冲的惯性,必须全神贯注,依靠低速挡和极其轻柔、精确的点刹来控制。

  每一次左拐右转,方向盘都沉重无比,车轮仿佛在光滑的玻璃上滑动,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我们如同倔强的蜗牛,在折多山这片被冰雪彻底封冻、被狂风反复蹂躏的巨大砧板上,以毫米级的精度,一寸一寸地向前挪动、攀爬。

  寒冷如同无数细密的钢针,穿透车体的每一处缝隙,穿透厚厚的棉衣,直刺骨髓。膝盖因为长时间保持紧张僵硬的驾驶姿势而酸痛麻木,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早已冻得失去知觉,只能依靠至死不休的顽强意志机械地操作。

  五

  当车队最后一辆车喘着粗气,裹挟着满身的冰雪,沉重地驶入康定兵站那坚实、宽阔的大门时,我紧绷了不知多少个小时的神经骤然一松,一股巨大的疲惫感排山倒海般袭来。

  我几乎是瘫软在驾驶座上,长长地、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那气息在冰冷的驾驶室里瞬间凝结成一片浓重的白雾。习惯性地抬手看了一眼驾驶台上时间,冰冷的表盘指针清晰地指向凌晨二时五十七分。

  停稳车辆,我推开车门,双脚落地时,靴子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沉闷的“嘎吱”声。凛冽的寒风立刻包裹全身,但兵站内相对安稳的环境和完成任务后的松弛感,让这寒冷似乎也不再那么难以忍受。

  我下意识地回头,望向兵站大门外那条我们刚刚用钢铁和意志碾出的、在风雪中若隐若现的生命通道。就在我们几台收尾车的后方,在茫茫雪幕之中,竟然亮起了一长串星星点点、高低错落的车灯!原来,那些被困在风雪中、进退维谷的地方车辆驾驶员们,如同在暴风雪的汪洋中发现了灯塔,看到了我们这支顽强开道的队伍。

  他们小心翼翼地启动引擎,远远地、坚定地跟随在我们用生命和勇气开辟出的、尚留着一丝余温的、相对安全的车辙印迹之后。

  此刻,这数百台大小不一、载着不同归家或谋生故事的地方车辆,正一辆接一辆,秩序井然却又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缓缓驶入康定城区道路上空的灯光庇护之下。风雪依旧在兵站围墙外呼啸,但兵站内这片小小的天地,却充满了引擎低沉的喘息、人们相互招呼的嘈杂以及一种共同穿越生死险境之后的、无声的暖流。

  冯副团长站在指挥车旁,虽然满身冰雪,脸色冻得发青,但眼神却锐利如初。他正拿着手持电台呼叫器,声音沙哑却沉稳地向基地指挥所汇报:“……梯队全员全装安全抵达康定兵站!人车无损失!风雪夜极限训练考核任务,完成!”他重重地放下呼叫器,环视着周围摆完车、陆续推开车门、在风雪中跺着脚、活动着僵硬四肢的兄弟们。

  一张张年轻的、极度疲惫的脸上,眉毛和睫毛都结满了白色的冰霜,嘴唇冻得发紫,但那一双双眼睛里,却都闪烁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光芒——那是经历了极致考验后的疲惫,是疲惫后的兴奋,是任务完成的释然,更是淬炼过后更加坚硬的自信与自豪。

  “零亡人”——这个在如此极端恶劣条件下近乎奇迹的目标,被我们这支车队,被这一百多台钢铁战车和几百名铁骨铮铮的兄弟,用无与伦比的精湛技术、顽强精神、铁的纪律、智慧和血肉之躯,硬生生地从折多山暴虐的风雪巨口中夺了下来!这不仅仅是一次极限训练考核任务的完成,更是一场人与自然的惨烈交锋,一场意志对险境的辉煌胜利。

  虽然每个人都经历了此生难忘的艰险与极寒的折磨,但当大家拖着几乎冻僵的身体,彼此搀扶着走进兵站温暖的食堂,接过炊事班兄弟递上的滚烫姜汤时,一种强烈的、无声的共识在所有人心中激荡:这一夜的生死穿越,这一身的冰雪风霜,值了!它锤炼了筋骨,磨砺了意志,更熔铸了这支队伍在极限条件下不可摧毁的钢铁信念。

  折多山的狂风暴雪,终将成为我们履历上最坚硬、也最值得铭记的那一枚勋章。

【审核人:凌木千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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