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山上架线那活我们整整干了半年,虽然没有拿到钱,但结算下来除了生活费和预支的还有好几百块。那老板姓庞,身材魁梧,是那种典型的鹰钩鼻。相书上曾说“朝天鼻,福气小,鹰勾鼻,最难交”,还真是那样。那庞老板的鼻子就跟鹰喙似的,差点就勾到上嘴唇了。当初要我们去架线时就有言在先,说工资一个月结一次,结果直到工程完了都没有结账,理由是公司没有给他付款,大家为此怨声载道可又无可奈何。他新包的活在大尤都斯公社,为维吾尔村庄修一条大渠。因为言而无信的缘故,我们有七八个人都不去,就直接与电力公司联系,在戈壁滩上给高压电杆埋避雷线。除了冰冻天气以外,戈壁滩上的土还是比较松软的,很容易就挖下去。但那要求很高,每根杆子都要埋两条十米长的铁条,有小手指那么粗,并且那坑道必须挖70公分深,然后把铁条拉直了才埋进去。干这活其实比背水泥、石头轻松多了,关键是新疆七八月的天气特别的炎热,茫茫戈壁,寸草不生,连一片遮阴的树叶都没有,火辣辣的阳光就那么明晃晃地炙烤着我们的每一寸肌肤。带班的人根本就不用去看,他只等我们干完了去验收就是了。
第一天我们都努力的去做,结果一根杆子都没有埋完,也就是说,一天15元都没有挣到。干这活的只有我们五个人,都是各干各的。于是,我又发挥给铁塔背沙和水泥时的“聪明才智”,先在电线杆的两边挖一个坑子,然后把整圈的铁条都埋进去,盖上新土,然后再在两边用铁锨分别铲出十米长的印痕作伪装,表面看上去,还真就真假莫辨。几个老乡见我这样做也如法炮制,我们就可以上午去埋一根杆子,下午去埋一根杆子,中午休息。近二十天的时间不长也不短,所有杆子的避雷线都被我们埋完了,只等施工员过几天后来验收就结账。
干活时总觉得太累,总想早点结束,可天天都休息时又觉得寂寞难耐。那几天,我们几个人天天光顾维吾尔人的果园,趁无人的时候,顺手牵羊。几百亩大的果园,他们是看管不过来的,一些早熟的水果散发出浓郁的果香,被轻拂的微风送入我们的鼻孔,沁人心脾,还没有走到果园就感觉垂涎欲滴了。特别是那紫红的桑葚,简直透心的甜,用手摘过之后,几个手指被那浓浓的糖汁粘住几乎伸展不开。吃够了水果,我们再到只隔着一条碎石路的“天山养路段”随意转转。
那天中午,我们几个照例去偷了水果后又去了养路段。无意间发现曾经和我们一起扛水泥、背石头的曹习明就住在养路段旁边的一个小砖房里,更令人惊奇的是他居然还“金屋藏娇”。跟我们一起干了那么长时间的活,对他的住处等一概不知。他是个特别老实本分的人,大约四十出头,高颧骨,矮个子,蓬乱的头发盖住了那本来就很小的眼睛,给人的感觉就像天天都在扛水泥一样。见我们到来,他很热情,特地开了一个大西瓜。他老婆大约二十出头,瓜子脸,长得眉清目秀。身材高挑而匀称,虽只穿着极其普通的那种蓝花白底短袖,却给人一种清纯的美。加上看到我们后那种羞答答的表情,无形中又频添了几分端庄与典雅。这不禁让我想起苏轼《饮湖上初晴后雨》中的“淡妆浓抹总相宜”那一句。我们几个人中我年龄最小,虽然也是早就情窦初开,但毕竟不敢像他们几个那样明目张胆,将目光直勾勾的在她身上逡巡,弄得她双颊绯红若盛开的桃花,只好借故去泡茶而躲开了那几双火辣辣的目光。
自从“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人们去果园就更频繁了。因为可以顺道去曹习明家找个借口顺便坐坐,当然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曹习明虽老实但不傻,可他不怕这几个老乡对他老婆有非分之想,因为他的表哥是养路段的段长,手下管着好几百人呢!
终于等到施工员来验收我们埋的避雷线了,但没有想到的是他要一根一根地挖开看,结果哪根避雷线都不合格,不但没拿到工资,还被他大骂了一顿,一气之下,把他们的施工队搬走后留给我们的炊具全搬走了。几个垂头丧气的老乡坐在那形同狗窝的床上长吁短叹,后悔不迭。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啊!现在是真正陷入了弹尽粮绝的境地了。给庞老板干没有拿到钱,埋避雷线又没挣到钱,其他的活又没法联系,唯一的路就是去跟庞老板修渠。
炊具被搬走的那天下午,我们都没有吃饭。天快黑的时候,那个被大家叫作“诗人”老乡神秘地告诉大家,说他发现仓库里还有面条,猪肉,大米等,但必须把后窗撬开才能进去。有人马上提议去偷出来拿到曹习明家煮,反正这些都是公司的,明天大家就走了,发现不在了也找不着我们。听他这么说,大家也就没有考虑那么多,没费多大劲我们就拿到了肉和米。
那一晚上,我们四个在曹家都喝得酩酊大醉,唯有一个人独醒——李将来。他是我平时玩得最好的老乡。因为人很聪明,又有一身力气,很受庞老板赏识。庞老板走的时候就说要他去带班,但他没去,和我们一起埋避雷线又没挣到钱,这次他也准备到庞老板那里去了。那天晚上在曹家出来,他悄悄跟我说,他和曹习明的老婆早就熟悉了,明天就要走了,恐怕将来再没有机会见面,于是趁我们大家都喝醉了的时候,他给那女人写了纸条,因为自己不会骑车,所以要我明天回水电二处我表叔家,中午再来悄悄把她接走,他自己先去庞老板那边把活安排好。听他怎么一说,我突然想起怪不得这几天他都每天晚上出去,说是去随便走走,原来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啊!居然把我这个自认为情同手足的朋友都瞒得天衣无缝,滴水不漏。但我当时想,毕竟朋友一场,都说为朋友可以两肋插刀,更何况这芝麻绿豆大点事呢?于是便欣然应允。谁曾想我头脑简单,没有想到问题的严重性,差点为这事改变了我的一生。
按照他们昨天晚上纸条上的约定,我会在上午十点整骑一辆坐垫上包着红布的自行车在天山养路段的院墙外等候。十点整,我准时到达,但没有看到她的身影。为了掩人耳目,我只能骑着车假装到处随意地走走,因为我不能在一个地方长时间等,要是遇到有人发现我一直没走一定会产生怀疑。转了两圈之后,我把车骑到了曹习明家对面的戈壁滩,目的是看看那女的是不是也在等,结果我连影子都没有看到。唯有那条通往维吾尔村庄的简易公路上不时地会有一辆拉着水果的毛驴车“嘎吱嘎吱”地缓缓前行。
我边骑车边观察,什么都没有发现。我做了种种假设,要么是老乡给的纸条被发现后,人被控制起来了;要么是那女人根本就不是老乡说的那样愿意跟他走;要么是曹习明知道消息后故意给我设了一个陷阱;要么是……..但我不甘心,我一定要弄清真相。想好了有可能出现的种种情况后的对策了,我径直把车骑到了她家门口,刚好看到那女的从屋里走出来。简单说明情况后,我催她快上车,她有些犹豫,我能明显地感觉到一丝复杂的表情掠过她的脸颊。在我的一再催促下,她转身关上门准备随我离开。没想到身材姣好又这么年轻的一个女人,竟然连上自行车都不会,我只好把车停好让她在后架上坐稳了才推着车借助惯性骑上去。
此刻,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小偷,骑着那辆前后护泥板都没有的破车,在那条通往库车县城的砂石路上狂奔,听着耳畔呼呼的风声,感觉似乎后面有人在追,连头也不敢回,几公里的路程很快就到了。把车搁在一个老乡家里后,买了两张车票直奔新和县,然后到旅社开了两间房。
开好房后,确信没有人跟踪了才敢把悬着的心放下。在餐馆吃饭时,我们才算正式进行语言交流。我说你们不是昨天晚上约好我今天十点接你吗,让我等了那么久?她最后略带羞涩地说她其实一直在犹豫,怕她丈夫的表哥找到我们后我们要吃亏,再则也觉得对不起丈夫,虽然他人不咋样,年纪也大,但待她很好……说这些话时,她看都没敢正眼看我一眼。倒是我,透过缭绕的烟雾,感觉她长得的确很美,尤其是她说话时那羞羞的神态和浅笑时显出的一对酒窝以及笑得恰到好处,总让你会油然地把她和书上描写的那些淑女形象联系起来,怪不得老乡那天晚上和我在床上谈起她时,眉飞色舞如痴似醉。
按照我们事前说好的,接到人后,先在新和县城租一间房子,把她安顿好后,我就回到修渠的工地。
先前在新和铺柏油路时我就在新和县城住过一段时间,对这里的环境是比较熟悉的。早上吃了早餐后我们穿过马路就到了我曾经住过的那个“农一师”去找房子,转了一圈后没有找到,我们又准备过马路到其他地方看看,刚走到马路中央,一辆像现在的“皮卡”外观的车“吱”的一声停在了我的面前,紧接着我看到“诗人”鼻青脸肿,满脸血污蹒跚着下车,指着我说,他就是李将来的老乡。顿时,我什么都明白了,脑子里在飞快地思考着对策。正想着,几个五大三粗的年轻人气势汹汹地一把把我拽进了驾驶室,那个女的则让她坐在后面的车斗里,由曹习明和另外一个年轻人看着。当车头调转准备出发时,那个“诗人”拉住车斗护栏说你们把我打成这样,我现在怎么办?一个年轻人推开车门怒气冲冲地指着他的鼻子说你想怎么样?“诗人”说至少让我坐你们的车回去呀?那年轻人没再理他们,“砰”地一声关上车门发动引擎扬起一路灰尘向养路段驶去。
我很后悔自己做事为什么那么不动脑子?新和县与库车县只有十二公里路,就像在人家家门口那么近,会找不到我们吗?居然还敢在新和租房子?更傻的是居然还敢光天化日下的大街上上大摇大摆地走!
两县之间的这段路我不知道走过多少回了,沿途公路两旁的参照物我十分熟悉。眼看着离天山养路段越来越近,我的心情五味杂陈,除了后悔,更多的是担心前面等着我的是什么样的后果。
感觉汽车比平时快了许多,不知不觉就到了我太熟悉不过的这个养路段。那个女的被曹习明带回了家,我则被关进了养路段的办公室。他们要我写是怎样认识和怎样把她接走的全过程,我说是别人委托我办这事的,话音刚落,便重重地挨了一个大嘴巴,紧接着有两滴殷红的血滴到了办公桌上。一个领导模样的中年人走过来说不要打他,让他写就行了,并拿了一张纸要我把鼻孔堵上。在这种特殊的环境里,我别无选择,只得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和盘托出。下午两点,我被送到了派出所,我听那送我的人给派出所的人说,一定要判他几年,就定他个“破坏婚姻家庭罪”。
按照程序,派出所是要录口供的。负责审问的那民警戴一副眼镜,有几分温文尔雅,一点没有我想象那种盛气凌人的面孔。在审问过程中我说可不可以坐着点根烟再说,他都居然允许了。在派出所没有停留多少时间,问完之后,由另外一个魁梧的民警用三轮警用摩托车把我送到了看守所。那是我到目前为止唯一一次坐那种摩托车。
以前我们可能都听说过有关看守所里的一些传闻,但毕竟是耳听为虚,如果你没有亲身经历,只是道听途说,绝对是大相径庭的。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高大的铁门,会让你望而生畏,自然而然地和“阴森”这个词联系起来,高而厚的院墙与里面的监房相距至少两米,院墙上面相距大约十米就有一个荷枪实弹的哨兵,全神贯注地盯着他目之所及的范围,监房面前是一块铺满小石子的坝子……仅看到这些就有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感觉。
摩托车把我送进去之后,交给一个五大三粗的维吾尔警察交代了几句后又原路返回了。那警察把我带到值班室,要我解下鞋带、皮带以及钥匙等物件,然后要我掏出身上所有的钱。我把裤兜里的20元钱拿出来放到了桌上后,他问我身上还有没有,我说没有了,他一把扯开我的外衣,在白衬衫的衣兜里又掏出了30元,摊在手里问我那是什么,我当时傻眼了。他说我不老实,抡起他那蒲扇般的大手给我狠狠地一个耳光,我顿时感觉天旋地转,眼冒金星,要不是我急忙抓住桌沿那肯定就摔倒了,感觉比在养路段挨那一嘴巴有力多了。毕竟那警察是维吾尔人,打汉族人他们是不择手段的。紧接着,我被送到了第五监室。
那是一间大约四米长三米宽的房屋。把两米宽的面积筑成一个大约四十厘米高的台子,上面供大家睡觉,一只跟水桶一样的尿桶就放在和门相对那一侧的角落里,我进去看到的第一眼便是那横七竖八躺在高台上的十八个犯人。都说新犯人进去一定会挨一顿打,但里面的人谁都没有过问我,只是有一个酷似“犯人头”的维汉混血儿提醒我一定要脱了袜子才能躺到那水泥台子上去睡觉。
天快黑的时候,一个警察给我端来了一半碗手工面,说是我的晚饭,放到那窗台上后就走了。此时此刻,我的情绪低落到了极点,就算饥肠辘辘也全无食欲。我躺在那冰凉的水泥台子上,回想起这两天所发生的一切,心情格外沮丧也特别后悔,更主要的是对自己涉世不深而深深自责。两县相距那么近,怎么就敢明目张胆的在大街上溜达呢?人家老婆不在了肯定会找啊?也肯定会自然的就想到我们……原打算年底要回老家的,现在却身陷囹圄,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呢!想着这些,我居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睡梦中,我感觉脚丫一阵钻心地疼,睁眼一看,原来是有人点燃了夹在我脚丫里的一块报纸,我赶紧把它拍灭了,捂住脚趾愤怒地环视着每个人的表情,这时,那个“混血儿”起身走到我跟前说,这水泥地很凉,我先让你暖暖脚,反正现在你也睡不着了,我们干脆来“看电视”。我忽然明白了,这又是一种惩治新犯人的一种刑法。刚进来时还以为这里面没有外界传闻的那么血腥,原来他们是要在夜深人静后才动刑。看来我是在劫难逃了,现在只有听天由命。我正在想着那“看电视”时一种什么刑法时,一个矮个子维吾尔人早拿来了一个平底铁碗扣到了墙上,要我躬身站着,用一根筷子一头顶在碗的底部中央,另外一头顶在我的额头上,双手不能扶,碗也不准掉下来。我心里清楚,面对这么大一群穷凶极恶的人,就算我长得五大三粗也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像我这么柔弱的人。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就认吧。但我心里也清楚,我起码得坚持几分钟,不然是过不了关的,于是,我就那样顶着。大约过了五分钟,我假装受不了头一歪,碗就掉地上了。那个“混血儿”说电视看够了吧?我说看够了,他说电视看够了那就去“逛公园”吧!
又是刚才那个矮个子维吾尔人,他把刚才那碗仰放在地上,要我用一个大拇指压在碗里的中央,然后绕着这只碗转圈。我也照做了,大约转了十几圈,我如法炮制,假装晕倒,那“混血儿”又问我逛够没有?我说逛够了,他说电视也看了,公园你也逛了,现在能睡着了吧?我听着意思可能是不再用其他的刑法了,于是赶紧说现在能睡着了,他才又让我躺回原来那位置。
想着心事没多久就睡着了,不一会醒来后又继续想心事。那只尿桶不时地会有人去“轰隆轰隆”冲上一阵,让那浓浓烈烈的尿臊味就那么一直在那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好在人们都没有吃饱,都在白天“放风”时排了大便,要是在晚上都把大便排到那桶里,不把人熏死才怪。
好不容易挨过了这个不平之夜,天终于亮了。八点整,各监室的门都开了,所有的人都集中到那块砂石地上自由活动,边散步边捡那些石子中的火柴棍和其他杂物,并按照轮次倒掉尿桶。我们监室或许是那“头”以为我要待好久,所以没有叫我去倒。隔着铁丝网,我看见旁边女监的人也跟我们一样在那砂地上做着同样的事。我环视了一圈,男女加起来至少也有一百人左右。
八点半,早餐时间到了。炊事员用板车拉来一桶水,每个人发一半碗水和一个黑中发黄的馒头。那半碗水他们不管你拿来做什么,反正只有半碗。我见大家都拿着碗就悄悄问一个汉族人去哪里拿碗,他附在我耳边说昨天不是给你端一碗面吗?那就是你的,你昨天没吃,现在你可以吃也可以倒在厕所,但如果被发现你倒了就会扣三天伙食。我趁大伙都排队打水的时候赶紧去倒了面然后回到队列里领水和馒头。
九点整,所有人都无条件地回到各自的监室,砂石院里又恢复了宁静。刚发的那半碗水,我倒一部分在手窝里擦了一下脸,剩下的都喝了,那个馒头我分给了那个让我倒面条的人一半。可能是因为心情的原因,从昨天下午进来到现在我一点食欲都没有。那个汉族人给我说,既然进来了就要适应这里面的生活。他是因为晚上在城里用钢锯锯门市部的窗条被抓的,已经进来半年了,既没审也没判,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出去。听他说起这些,我的心都凉了,我不知道这为别人接女人会犯什么样的罪,更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出去,听他这么说来,我这准备年底回老家的计划怕是彻底泡汤了!
午餐跟早上一样,依然有半碗水,但馒头换成了手工汤面。我尝了尝,里面除了盐味以外,什么佐料都没有,但我还是把它吃完了,不然真会像那汉族人说的要挨饿。吃完午餐,大家又依然像老家植红薯种那样躺在那水泥台子上打着呼噜亦或闭着眼睛想心事。快要下山的太阳,把一束光线通过那墙上唯一的二十厘米见方的观察窗射到监室里,让人觉得这来自高墙外的事物倍感亲切,远处的高音喇叭里传来可能是哪个单位正准备下班时播放的《西游记》主题曲《敢问路在何方》,听着这非常熟悉的歌曲,我突发奇想,要是我也有孙悟空的本领该有多好哇!那歌声把我的思绪带到了茫茫戈壁,皑皑雪山,维吾尔村庄的磨房以及老家的青山绿水。同时也让我想起了在大尤都斯公社顶着如火的烈日铺柏油路的情景,那么热,那么累,如果现在能用比那更艰苦的活来换我出去,我都绝对愿意……想着想着,那一抹温暖的阳光不知何时已悄然离去。随之,门“吱”的一声打开了。还是昨天下午给我端面的那警察操着生硬的汉话问,谁是昨天进来的那个姓冯的人?刚开始,我以为是听错了,待他重复叫我的时候,我坐起来说“我是”。他说你出来,去办公室。当时,我的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是莫非我的罪很重,要关到别的地方去?当我诚惶诚恐地去到办公室时,那个端坐在椅子上的干巴维吾尔老头说,他是库车县公安局的副局长,你就是昨天进来的冯某某?我说是。他又问,你昨天进来时都交了什么东西?我就把交了皮带、钱等都一五一十地说了。他打开抽屉取出那些东西后推到了我的面前又说,这里面好玩吗?我说不好。他最后说,出去好好干活,希望你以后再不要进这里面来了,现在你可以走了!直到此刻,我才敢相信他是真要放我走。
跨出那道厚重铁门的刹那,我突然有一种重获新生,如释重负的感觉,连头也没敢回,生怕我的一个动作或眼神让他们生疑而把我再次抓进去,大踏步的向着县城的方向走去。在去县城的客车上,我还在想,不知道那女的怎么样了,相信那个老实的曹习明不会打她的,但即便这样,也毕竟是我让她颜面扫地,内心油然生出些许愧疚。当然,我也算是给那李老乡挡了一剑。当时要不是在新和县城发现了我,他们到工地上抓住了那老乡,那一顿狠揍是可想而知的。
这件事给我的教训很深刻,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但凡进过里面去的人都非常珍惜不受束缚的自由日子。在这几十年的漫漫人生路上,我每迈出一步都谨小慎微。闲暇时,每每想起那一段历史,那两天一夜的经历都会历历在目,让我终身难忘。
人生中每一次或好或坏的经历都是一本难得的教科书,相信每一次的翻阅都会让你有一种开卷有益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