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散文

穿越时空的目送

作者:苗玉波   发表于:
浏览:0次    字数:3199  电脑原创
级别:文学秀才   总稿:5篇, 月稿:10

  烟花三月,随一众文友应邀来到红四方面军长征重要集结地和出发地的旺苍中国红军城。是时,午后的春阳正好,红四方面军总指挥部、三十一军军部、工农剧团旧址纪念馆所在的龙潭街、文昌街人头攒动,一拨又一拨十三四岁、十五六岁的中学生正在这里接受红色教育,其中的女孩子们个个青春靓丽,朝气十足。九十多年前,这里同样活跃着一群平均年龄比这些孩子大不了多少的芳华女子,她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红四方面军妇女独立师战士。

  一九三二年底,第四次“反围剿”失利后,红四方面军自鄂豫皖苏区转战一千五百余公里,翻越大巴山挥师南下进入川北,开辟以通江、南江、巴中、旺苍、苍溪为中心的川陕革命根据地。次年三月,在通江建立了约四百人的第一支正规妇女武装——妇女独立营。一九三五年二月,为策应中央红军北上,总指挥部已迁驻旺苍坝(即今红军城)的红四方面军决定,将从苏区各地撤来旺苍的妇女工作人员,连同此前成立的两个独立团共两千五百余人组建为妇女独立师,从首长到司号员全师无一男性,成为我军历史上唯一有师级建制最大规模的妇女武装。张琴秋任师长,曾广澜任政委,受川陕省委和红四方面军总指挥徐向前直接领导。独立师下辖两个团,第一团张琴秋兼任团长和政委,为总指挥部机动团,驻旺苍坝、张家湾、黄洋场一带;第二团曾广澜任团长、吴朝祥任政委兼政治部主任,负责保卫机关、医院、仓库和运送弹药、转送伤员等,驻百丈关、庙二湾一带。一九三五年四月,独立师随大部队西渡嘉陵江踏上长征之路。一九三六年十月,因战事减员严重缩编为妇女抗日先锋团,随即在我军战史上极为惨烈的“西路军之战”中折戟祁连山。此后,我军未再设立独立妇女武装。

  独立师战士大多处在十六七岁的多梦花季,最小的仅九岁,大都来自川北农村的贫苦家庭,“童养媳”不在少数。花木兰从军、穆桂英挂帅不过是文人笔下虚设的精彩,而独立师却以女性的血肉之躯谱写中国历史上实实在在的巾帼绝唱。一九三三年二月至一九三四年九月,红四方面军相继取得反“三路围攻”“六路围攻”的重大胜利,川北女子参军热潮空前高涨,婆媳同参军、母女齐入伍的佳话频传,成为妇女独立师的主体力量,还有大量战士分散于二十五军、三十军、三十一军及儿童团,鼎盛时期红四方面军女红军总量达万人以上。这些贫寒女子踊跃参军的最初动机,或许不过是希望眼下有一口饭吃,将来有一块田种,能让一家老小顺利地活下来。但她们经过部队洗礼,视野就变得开阔起来,胸怀就变得博大起来,心中就不再只有自己,而是心中开始装着更多人的祸福忧喜,包括国家和民族的前途命运,并甘愿为之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曾经尝尽苦头的国民党川军将领惊呼:“红军最可怕的不是枪炮,是他们把女人都变成了兵!”

  一九三四年,刘湘集结二十万大军对川陕根据地发起攻击,独立师战士仅用两天时间就将几千斤粮食、全部武器弹药、大量生活物资肩挑背扛全部转移到了后方。一九三五年初,前线一千二百多名伤员需要撤出阵地,独立师战士迎着枪林弹雨,穿密林、跨沟壑、越险山,抬着、背着、扶着,将这些伤员一个不落地安全送到了一百二十里之外治疗。强渡嘉陵江前夕,千余名独立师战士在危机四伏的两百里惊险运输线上,人均每日负重六十余斤,行军八十多里,背的背、抬的抬,硬是将兵工厂、被服厂、造币厂各类机器和几十万人的所有吃穿用度运达到指定地点,圆满完成了全部后勤保障任务。后勤队、救护队不是她们的全部,她们同样还是智勇双全的战斗队。反“六路围攻”,曾巧施妙计兵不血刃拿下田颂尧一个营,骁勇善战围堵歼灭刘湘两个团。苍溪黄猫垭阻击战,面对川军两个团围攻,独立师女战士依托古寨墙死守三天三夜,子弹打光后,将发髻中的银簪磨成矛头,用裹脚布结成攀岩绳实施反攻,顽强战至最后十七人时,手挽手高唱《国际歌》纵身火海,吓得敌人纷纷倒退溃不成军。西渡黄河,配合主力作战部队在甘肃武都、张掖等地血战马步芳部,仅剩的一千三百余人除近两百人不幸被俘外,大部壮烈殉国。

  独立师的功绩远非如此。毛泽东这样称颂长征:“长征是宣言书,长征是宣传队,长征是播种机。”体现在长征前夕成立的妇女独立师身上,再恰当不过。时任川陕省委组织部部长的余洪远少将回忆,妇女参加红军,对整个“扩红”运动促进很大,她们向自己的亲人宣传共产党的主张,讲述自己在红军队伍里享受到的自由平等,动员丈夫、兄弟姐妹参加红军。在她们的带动下,母亲送儿子、妻子送丈夫、夫妻双双参加红军的热潮随之而起,巴中清江渡、得胜口、江口场“扩红”,一天之内就有五六百人参加,有的一家几口同时报名。红四方面军入川后,迅速由四个师一万四千人发展壮大到五个军八万余人,当时仅十万人的旺苍县有一万二千人参加红军、二十八万人的苍溪县有三万二千人参加红军。这样的结果,独立师女战士功不可没。徐向前高度赞扬“川北妇女特别能吃苦。组建女兵部队既能解决后勤压力,更能动摇封建根基。”从裹脚布到绑腿带,从“三从四德”到婚姻自由、男女平等,独立师女战士在解放自己的同时,广泛播撒新思想新观念种子,极大地改变了川北地区妇女的命运。随着独立师影响力的不断扩大,川北地区童婚率下降了百分之四十七,女子入学率提高到此前的二十倍,各苏维埃政权组织中女性约占三分之一,川陕省苏维埃政府内务部几乎全为女性,束缚压迫中国妇女几千年的封建枷锁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松动和破裂,在中国乃至世界妇运史上都具有重要开创意义,比一场战争或几次战役带来的影响不知要深远多少。

  从前身通江妇女独立营到长征中缩编的妇女抗日先锋团,妇女独立师存续将近四年。坚持时间之久、历经战斗之多、走过道路之曲折,为红军历史上所仅有。从两千五百多人到一千三百余人,再到屈指可数的一些人能幸运到达延安,牺牲之巨同样为我军战史上所罕有。那么多人,具体牺牲有多少、都是谁、那些九死一生极少数幸存者遭遇过什么、后来生活得怎么样?岁月如烟,目前已难找到确切答案。我们所能知道的是,仅在旺苍牺牲的女红军就有二百八十多人,苍溪红军纪念馆英烈墙记载的二百二十一名红军女英烈,其中近半数被标记为某女子、某氏、某某氏,还有许许多多人连乳名和姓氏都没留下。虽然不知道她们都是谁,但我们知道她们是为了谁。我们所能知道的是,被马步芳部俘虏的女兵,有的被残杀,普遍被轮奸强奸后以抓阄方式赏给官兵为妻做妾当佣人,幸运逃脱者少之又少。我们还能知道的是,一九五五年授衔时,获授将军军衔的女性仅最高职务为红二方面军政治部组织部副部长、从未领导过作战部队的李贞少将一人,而曾任红四方面军政治部主任、公认为“红军中唯一女将领”的独立师师长张琴秋,因已离开军队转任纺织工业部副部长,遗憾未能进入将星行列;同时,一九六八年蒙受“反党分子”不白之冤愤然跳楼身亡,十一年后才沉冤得雪。

  曾经的中国,一寸河山一寸血。这血,有男人的,也有女人的。正如豫剧《谁说女子不如男》里所唱的那样:“有许多女英雄,也把功劳建,为国杀敌是代代出英贤。”“让女人走开”,本应是由男性主导的战争叙事的基本逻辑,但在内乱外患交织的九十多年前,战争并没有可能给女性这样的庇护,所以才有红色娘子军,所以才有妇女独立师,所以才有英烈榜上那么多令人心痛的女性名字。说起来羞愧,从小知道有琼崖红色娘子军,却对所处之地曾有以川北女子为主体的妇女独立师一无所知。好在旺苍有一座保存完好的红军城,好在这座城里幸运地留下了独立师的珍贵印记,才不致使她们完全湮没于时光的浮尘里。

  历史从来都不只是用来缅怀的。看到红军城中满街的旗帜,看到纪念馆里涌动的人群,看到东河两岸繁华的烟火,再看到遍地溢香的祥和山川,我知道,所有的牺牲都没有白付。离开红军城的时候,阳光灿烂依然,忍不住再次回望。那些孩子还在,他们将从这里走向未来。隐隐觉得,一群像姐姐、像小妹、像母亲的女子,正以欣慰、羡慕、期待的眼光目送着他们,也目送着这片土地上所有她们为之付出生命和鲜血的人。

【审核人:雨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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