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时,如果有时间,我喜欢在市府广场的消防公园溜达几圈再上班。在忙碌的日子里,挤出一点点时间,放空自我,走一走,听一听,静静感受小城的气息。
特别是当下,在春意盎然的时节里,公园里修剪齐整的草坪泛着新绿,草坪四周的大榕树郁郁葱葱。阳光微暖,好些老人围绕着草坪四周散步,融入这样的氛围,我瞬间有一种岁月静好的幸福感。那几棵大大的老榕树,还没有靠近,就听到一阵阵清脆的鸟鸣,我慢慢走近树底并驻足向上凝望,那些隐匿在枝叶间的歌唱家,我看不到他们的踪影,但从那高低起伏欢快的叫声中,可以看见它们在树杈里穿梭跳跃,热热闹闹编织着春天的序曲。几个老人从我身边走过,也被这清脆的鸟鸣所吸引,放慢了脚步。“该下场雨了。”一位弯腰驼背的老人停下脚步,仰头望向天空,“清明前后种瓜点豆,节气不等人呐。”这话就像投进湖里的石子,激起一圈圈回忆的涟漪。几个老人你一言我一语说起公社时期抢水插秧的趣事,我紧随他们的脚步,听着他们的讲述,仿佛看到湿漉漉的田埂上,裹着蓑衣的身影在斜风细雨中起伏。
对春雨的期盼,在周末探望父母时愈发清晰。母亲站在阳台上,望着铅灰色的云层轻声念叨“还不下雨,番薯苗该喝饱水了。”她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摩挲着走廊上的栏杆,仿佛在抚摸那些埋在土里的希望。我打趣说已是城里人了不用操心农事了,却见到她眼神略过一丝黯然:“我不耕田,有人还要耕田啊,更何况新年出城前我种了几分地的番薯。”母亲是在担心她一亩三分的番薯地,更是在担忧靠天吃饭的农民们。巧合的是,下午时分,窗外忽然飘起细密的雨丝,母亲立刻笑逐颜开:“下周周末要回老家看看番薯地了,有了这场雨,肯定长得欢,有了新苗又可以扩种了。”看着母亲爬满皱纹的笑脸,那一刻,我明白每一场春雨,都承载着母亲对土地深深的思念,还有对过去岁月的深情回望。
无独有偶,从母亲家返程时,电梯里两位朴素打扮的老人正在热烈讨论雨情。“这场雨来得太及时了!”“是啊是啊,有了这场雨,我种的菜就不怕旱死了”。话语里可以知道他们也跟母亲一样,在城里帮忙带孩子,还坚持在村里种一些瓜果蔬菜。“赶明回一趟老家,把菜籽撒下。”听着他们的话语,我好像听到泥土的呼吸,生命的律动。那些曾经在土地上耕耘的人们,即使住进了高楼,依然保留着对节气的敏锐感知。这样的情愫就像春雨对大地的滋养,深入骨髓,无法言说。就像艾青笔下的土地,他们的血脉里流淌着与自然共生的密码,他们孜孜不倦地盼春雨,是因为他们爱这片土地爱得深沉。
节气里的乡愁,从盼一场春雨开始。在春雨的滋养下,目光所至的绿植更加青翠了,木棉树舒展着铁锈红的花苞,金灿灿的风铃花树在风中摇荡。当第一缕阳光穿透雨幕时,风铃花树下,我看见一个老人弯腰系鞋带,恍惚间与记忆中那个在田头弯腰插秧的身影重叠了。原来,春雨不仅仅滋养着土地,更唤醒了深埋血脉里的农耕记忆。嗯,周末,我也要跟着母亲回老家。
一年之计在于春,在希望的田野上,撒播春天的种子,秋天必然不会辜负春天每一步沾满春泥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