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龙的奶奶

　　在我来天津的前几天，去上班的路上遇见了陈龙的奶奶。

　　那天天气很冷，刚驱车出小区，我就看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步履蹒跚地过一个三岔路口。老人穿了一件厂矿发的蓝色棉服，围着一条灰色的围巾，没有戴帽子。看着老人走路不稳，摇摇摆摆的样子，我很为她担心。我就有意慢下车，摇开车窗注意地望了她一眼，我一下认出老人是我家前楼我发小陈龙的奶奶。当车驶到了她身边时，我把头探出车窗叫了一声：“奶奶。”老人看到我，笑了一下但没有说话。我发现老人精神头不咋好，就问道：“奶奶，去哪呀？我拉你一程吧！”

　　老人颤巍巍地回道：“不麻烦你了，我去社区医院输液。”听老人说去社区医院输液，和我正好也是顺路。我就停下车，硬把老人拽上上了车。搀扶老人时，我发现她身体很烫，但手冰凉。

　　老人上车后，虚弱地靠在车背椅上，不好意思地说着：“谢谢你！”我就问她：“身体不舒服吗？”她告诉我几天前她发烧，在我所在的医院检查是急性肺炎，医院让住院治疗。她不想住院就来社区输液了。我听后急忙劝她：“如果感觉不好，还是住院治疗吧。”她却连连摇头说，她这是老毛病了，还得麻烦家里儿女请假，他们都有各自要忙的工作，她自己输液能好了就行了。

　　把老人拉到社区医院，送进输液室我就离开了。但离开一刻，但总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到了医院不知为啥，我的眼前总是浮现出陈龙他奶奶的样子，感觉心里很不踏实。我实在放心不下就犹豫着给陈龙挂了电话。陈龙听后只说了句：“没事，我奶奶皮实着呢，她哪次有病都自己去社区医院输输液，输两天就好了。”说完，还没等我说啥，就急匆匆挂了电话。

　　陈龙和我是一起长大的发小，他父母都在政府机关工作。而他高考时落榜，在我家附近钢铁厂冷轧工段工作，是一名带班长。他结婚早，他媳妇是附近郊区农村的，和他姐联手开了一家美容院，他们的孩子也都三岁了。陈龙他奶奶以前身体也好，把陈龙和他姐从小带大。她比较偏疼陈龙。陈龙结婚有了孩子，他奶奶不顾年事已高，还来到他家帮他带孩子到三岁，直到孩子上了托儿所。她也不闲着，每天乐此不彼地接送孩子。陈龙的爷爷去世早，他奶奶一直和他们一大家人住在一起生活，照顾一家人的生活起居，就和保姆没啥两样。只是他父母在市里也买了房子，平时也很少回来。陈龙单位也忙，媳妇也早出晚归的，平时家里也只有他奶奶自己。她年纪也大了，有个不舒服啥的就自己吃点药，严重了就去附近小诊所输输液打打针，也从不和家里人说。

　　以前我不忙的时候，去过陈龙家几次。每次去，都看见她奶奶不是在洗衣服就是在厨房做饭。有两次，我还看见她在给陈龙和他的媳妇洗内衣和内裤，她奶奶看见我还说，内衣和内裤不能放洗衣机混着洗，那样不卫生，每次洗她都是分开给洗的。她说这话时，我看见她身边的一个盆里，还放着几双要刷的鞋。记得我当时还说：“洗衣机能洗的你给洗，那些内衣和内裤还有鞋之类就让他们自己洗吧，他们都多大了，应该伺候您孝敬您了！”

　　记得当时他奶奶还说：“多大也是孩子呀！我已经干习惯了，就顺手洗了。”

　　事后，我多次说陈龙：“以后有些自己应该干的事情就自己干了，别总让你奶奶干了。她毕竟是老人呀！”后来不知陈龙是听了我的劝呀还是不好意思，只要有空也开始自己干家务，他不光自己干他媳妇有空在家也干，只是他们有空时间太少，干得也少。他奶奶却很知足，有几次我在楼下见到她，说起她孙子和她的孙媳妇她都会夸一家人对她的好。但她也会说，只是家里人都忙，陪伴她的时间太少了。

　　陈龙的小闺女最讨陈龙的奶奶喜欢，平时也是太奶奶长太奶奶短地叫。只是后来陈龙给她办了长托，一个礼拜才能回来一次。每次回来，陈龙媳妇还会领着闺女回娘家看她姥姥和姥爷。孩子哭着不肯去，想留在家里陪她太奶奶。陈龙媳妇硬拽着下楼，陈龙开着车拉着她就跑。剩下老太太孤零零站在楼下伸着很长的脖子望着……

　　那天遇到陈龙的奶奶，第二天我特意在那个点出门真希望在那个路段再遇到她，拉她一程，可是我却没有见到她。我就一路开着车，一路找寻着。路过社区小诊所，我停了车就走了进去，还真看见陈龙的奶奶躺在医院床上已经输上了液。我上前摸了摸她额头，发现依然很烫。她睁开眼看见我，不好意思地问：“闺女，你咋来了。”她并告诉我，她今天感觉好多了，就早早出门走过来了。省得遇见我，还要麻烦我拉她。她还问我：“昨天拉我没迟到吧？太麻烦你了！我心里一直不落忍呢！”

　　听她那么说，我心里一阵阵发酸。为了不让眼泪掉出来，我急忙走出输液室，去了护办室，特意嘱咐输液的护士帮忙照顾看护一下，老人年纪大了，多关心一下。护士听了，显出很不耐烦地说道：“知道老人年纪大了输液还没个人陪伴，也不知道你们家人是怎么想的？她不知这一种病呢，就应该住院彻底检查治疗，绝不是输液那么简单的事。”

　　离开诊所前，我对陈龙的奶奶说：“明天输液就第三天了吧，如果觉得还发烧就去医院住院吧，你这病不能耽误。”她答应着，我就离开了诊所。

　　第二天为了拉陈龙奶奶一程，我特意提前下楼，开车到了陈龙他家楼下，给陈龙打电话。他告诉我，他昨晚夜班还没回家呢，他媳妇在店里住，也不知道他奶奶去医院了吗？他随后给他奶奶打了手机，他奶奶说刚要下楼。他奶奶下楼后，坐进我车里我摸了摸她头，还好不那么热了。她说，昨晚她吃了一片退烧药觉得好多了。

　　那天给她送到医院，我刚到单位，单位就通知我去天津进修学习，让我回家准备。第二天，我就和几个同事一起来到了天津。来天津当天，我记挂着陈龙的奶奶，就给陈龙打电话问了他奶奶情况，他说他奶奶说已经不发烧了，也没去输液。我说：“即使不发烧了，输液也要七天呀！”他说，他奶奶太犟了，就想在家躺着，不想去医院扎针了。他也是太忙了，实在没空管她。结果，我来天津第三天，就听说陈龙的奶奶肺炎并发心肌炎去世了。

　　陈龙的奶奶去世不知为啥，我一直感觉很内疚的。我甚至想，如果当初第一天我见到她的时候，就劝说她去医院住院或许她就没事了。但是我更多的内疚是我身为一名医生，明明知道陈龙的奶奶病情不应耽误，我却没有劝说陈龙重视，这是我多大的失误呀！我深深自责自己的失职，为没能挽救一条生命而感到惋惜。我也从内心深处强烈呼吁：这个世界上的老人，需要的不仅仅是温饱和衣食无忧，则更需要的是家人陪伴和关心！

　　陈龙的奶奶出殡那天，我没能赶回去，只能远远地望着。在心里默默祝福老人一路走好！在天堂的日子里，没有苦难没有病痛折磨。再也不用遭受那没人陪伴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