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生活

【东篱】猪油渣(散文)

作者:天方夜谭   发表于:
浏览:83次    字数:2975  原创
级别:文学秀才   总稿:41454篇, 月稿:120
  那天朋友送了一大块土猪肉,膘肥肉实,妻子就把肥膘切下来炼油。炼好的猪油渣做成了油渣饼,香气四溢。久违的美味让大人孩子们都吃得不亦乐乎,也让我也一下子陷入关于猪油渣的回忆中去。  一

  我们这里是沙陀地,有着悠久的种植花生的历史。自大航海时代起,美洲丰富的物产开始遍植于旧大陆,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是花生。光绪二年(1876)的《永平府志》载“落花生昔无今有”。而据民间相传,滦县种植花生的时间至少始于明代。

  至少在我童年的记忆里,贫瘠的沙土地能结出胖墩墩留香溢脂的花生,并没有让这里辛勤劳作的人民变得丰腴起来,有时候反倒成了负担。

  我小的时候,土地已经分田到户,每年的公粮是必须按数上缴的。还记得有一年花生遭遇旱灾,很多秧苗早早枯死了,花生角小而瘪,收成不及往年的一半。母亲都舍不得给家里人做一顿煮花生,但国家的公粮还是必须如数上缴啊。母亲前一阵还提起,说那时候的人觉悟高啊,不够缴公粮就想办法来缴。那年母亲带着三婶两个人推着小车去到徐寨子村一个远方亲戚那里,用半车玉米换来几袋花生,又推车缴到了粮库。徐寨子村的地在滦河东岸,他们不怕旱灾,倒是怕水灾,滦河一发大水,地就绝收了,赶上天灾,他们村只能来我们这几个地势高的村庄采购去缴公粮。几个临近的村形成了一个闭环,勒紧裤腰带也要保证公粮缴纳。全国又有多少这样的可爱朴素的农民,保证了国家稳定,换来外汇,支持国家建设。这份觉悟,不会因贫穷而减损分毫。

  就算是花生丰年,除了公粮和留种,也所剩无几,花生油要等过年用来炸年货,平时基本吃的大多还是猪油。  二

  猪油分肥膘油、板油和挂油。过去的人好不容易买一次肉,都喜欢要肥点的,就是为了从肥膘里多炸出点油。如果想炼油还得是用板油和挂油。板油为佳,出油高,油味道醇香,适合炒菜。肥膘适中,出油少于板油,挂油最次。挂油就是肠油,像大肠一样有一股脏器味,炒菜不好吃,多用来拌馅。

  不论是那种用来炼油,最终都会产生美味的猪油渣,这是苦涩生活中的一抹亮色。

  不管母亲怎样精打细算,躲在锅台角落里的粗瓷油罐总有空的一天。这日清晨,母亲从柜缝里小心翼翼取出皱皱巴巴的零钱,上街买来一挂肠油。我一见,本来欣喜的心情有点失望,埋怨母亲,怎么又是挂油,熬油有点臭烘烘的,钻鼻子,油渣也不像板油的好吃。母亲笑着说,过日子要节省,要从点滴做起。这就是潜移默化,我这半生的日子也都是在精打细算中过来的,是母亲一声声细语,谆谆教导的结果。

  别看我是男孩,烧锅燎灶的活儿我也同样是把好手,做什么样的饭,烧什么样的柴,多大的火候,我基本上门儿清。今天炼油用的是玉米芯,火不软不硬。

  母亲先是把挂油用温水清洗几遍,接着切成小块儿,简单焯水一下,去掉浮沫,再捞出倒入盆里。把锅清理干净后,母亲又倒入半瓢清水,母亲说,熬油过程中飞出油烟里会因为有水而减少流失。接着倒入挂油,扔几段葱段、姜片、八角、香叶,说是能去除一定的脏器味儿。母亲用铲子慢慢翻动,同时让我把锅底火扒拉开,要满灶膛均匀地上火。随着滋滋啦啦的出油声和偶尔脆生生的油爆声,整个屋子,甚至院里院外都飘起了略带脏腥的油香味。隔壁的大黄狗路过门口,我见它都忍不住停下脚步,抻长脖子努力嗅一嗅,口水就挂在了嘴边。

  终于,灶膛里的最后一个火星跳动了一下变成了一粒灰白的尘埃。白嫩的挂油变成了一锅热油,一层焦黄鸡冠状的猪油渣漂浮在油锅上吐出最后的几个泡泡,不再打转。母亲用笊篱捞出猪油渣放进盆里,我拿一个空碗乐呵呵在边上等着奖励的几片猪油渣。

  鸡冠状的猪油渣里有色泽像瘦肉球状的颗粒,那时候我不懂,母亲也不懂,说是肉枣,吃吧,都是好东西。长大了才知道,那是淋巴结,含大量的细菌、病毒,是不能吃的。那时候大家的日子缺油少肉,紧紧巴巴的,别说是淋巴,我记得那时候有一户人家的猪杀完了,发现是“痘猪”,也就是寄生虫的幼虫卵泡,人们都说扔了可惜,煮肉时多滚几个开锅,吃的时候挑一下就没事儿了,最后也被村民们吃得骨头不剩。

  猪油渣的最好吃法是烙饼。把猪油渣切碎,用擀面杖研细了,加入葱花,卷入饼胚里,烙熟来吃,可以香上好几天,美上还几天。  三

  大概在我上三四年级的时候,我们镇上的食品站接到一个长期往天津送屠宰好的白条猪的买卖,还上了当地的滦县新闻。老一辈人都知道,食品站不是卖烟酒茶糖的副食商店,是猪的屠宰场兼肉铺。屠宰好的白条猪都是半夜装车发货,赶着一大早到达天津农贸市场,新鲜出售。

  那段时间,父亲白天忙农活儿,晚上去抗肉筒子。那时候还没有冷藏车,用的就是普通箱货,里面有一排排的架子,架子上有铁钩子。装车就是从屠宰车间把半扇猪肉扛出来,通过车尾搭的一条门板,进去车厢再挂到钩子上。是又脏又累的活儿。冬天还好点,白天宰杀的肉冻硬了,容易扛,夏天差一些,肉软塌塌的,还会有猩红的血水流到身上。那时候的猪都是各家散养,成体都比较大,即使是半扇也有百十斤重。每次父亲回家都在夜里一两点钟,虽然他走路很轻,有时候会把我吵醒。昏暗的灯光下,父亲盘坐在炕沿上,吸溜吸溜喝着母亲刚刚沏好的红糖姜水。母亲说,红糖姜水驱寒,干活儿出了一身汗,汗毛孔都张开了,走夜路回家,一着凉,就容易生病。喝下一大茶缸红糖姜水,往被窝一钻,就什么都不怕了!后来我在砖窑打工半夜回来,也享受过这个待遇。

  挨着屠宰车间有一个炼油车间。猪皮上刮下的碎肉、淋巴肉、肠头脖头,病猪肉,甚至卖不完变质的肉都被通通扔进一口脏兮兮的大锅用来炼油。名义上是工业猪油,其实很多有门路的也买这种油当食用油。炼油车间门口平台上堆满了猪油渣,被当作饲料出售,稍有动静,里面就会钻出体型很大的黑色或者棕色甲虫,也会有肥的跑不动的大小老鼠。

  那年月穷啊,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次肉。每天和猪肉打交道的父亲虽然弄了一身油,但肚子里却没有油水。猪肉是公家的,是万万不敢想的。但满地的猪油渣可以拿,是食品站默许的。当时食品站大头领导摇着肥硕的脑袋跟大家说,猪油渣可以拿,每次一袋(洗衣粉袋子),别贪,放进口袋,警卫也不会难为你们,但我可有言在先,要是吃出了问题,食品站可不负责任。有了他这句话,父亲总会在上班前或者下班后,在猪油渣堆上仔细地捡上一袋子成色好些的,新鲜些的猪油渣拿回家,让母亲煮菜放进去一些。

  我心里想着猪油渣被虫咬鼠啃,心里开始还有些抗拒的。但是面对香味的诱惑,我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已荡然无存,对着猪油渣品头论足,大快朵颐。多年后,回忆这一段,非常感慨,是“人穷志短,马瘦毛长”吗?我更相信“仓廪实而知礼节”,没有经历过挨饿是什么滋味的人,是没有理由嘲笑穷人的。  四

  我在老家的时候并不算多,但每次回家都要和几个要好的同学聚上一聚。一次,一位同学在饭店点了一道“猪油渣沾白糖”让我眼前一亮,以前穷人家的“犒劳”也登上大雅之堂了?同学挺着大肚子,笑眯眯地说:“风水又转回来了,你看这里还有棒子面菜饽饽,野菜团子,懒豆腐,都是调剂你我高血糖,高血脂的好东西,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这里做不到的忆苦思甜饭。”

  我捏起一块儿鸡冠状的猪油渣放进嘴里,细嚼细品。这生活呀,只有享不了的福,没有什么受不了的罪,也没有什么吃不下的苦!

  猪油渣还是原来的味道,我也还是当初的少年!  首发原创于江山文学

  

【审核人:站长】

99Ai聊天   收藏   加好友   海报   82分享
点赞(0)
打赏
标签:

发布者资料

热门文章

大学生活

查看更多大学生活
    首页
    栏目
    搜索
    会员
    投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