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海峰约好,下午去看望他的一位朋友。
“等你们多时了,走,先看看竹子!”
老徐在林场入口处等我们,热情地与我们握了握手。
一条小路,铺在竹林中。正是暮春时候,今年先出的笋子,已成新竹,笔直一身。尖尖的头,透出软软的香苞,眺望蓝天。稍后一点出的笋子,香苞大部分未脱,露出几节青色,拼命地追赶。
两竿新竹,竟从石头的缝隙联袂钻出,纤细光滑的身段,无丝毫的受损。
依旧风华的老竹,披枝带叶,梢头在空中卷着云烟,一幅闲适优雅之态。
“竹子全身是宝!”老徐说。
竹篮、竹筲箕、竹椅、竹凉床、竹席子等等,曾经家家不可缺少。现在科技发达了,但竹书签、竹牙签、竹笔筒、竹地板等等,还是很受欢迎。老徐今天谈兴特浓,一反常态。我几次想插话,就是没有机会。
小路出竹林,结伴溪流。
“竹子是个大家庭,好多你们可能不认识。”老徐弯下腰,抚摸着一杆通身金黄的竹子。那份亲切劲,像抚摸着自己的子女。
“黄金竹,正在少年期。黄金竹里,又分好多种,我也说不全。” 老徐站了起来,眼光柔和疼爱。
佛肚竹、罗汉竹、箭竹、紫竹、水竹、凤尾竹、斑竹、方竹等等,老徐悉数指点,如数家珍。
“学林业的?”我心里狐疑。
看他留着平头,短短的白发。上身一件旧体恤,领口处炸了线,脖子下露出好大一块肉。下身一条皱里皱巴的迷彩裤,裤脚盖住一双沾满泥巴的球鞋。一幅邋里邋遢的样子。又说着大白话。不像知识分子。
“我是山里人,小时候屋前屋后全是竹。用得吃得也和竹息息相关。长大当兵又在大山里,还是竹陪伴。转业后办企业,也是与竹打交道。回来承包林场,也是看上了这里宜种竹。这一辈子与竹算是耗上啦!”老徐自揭谜底。
“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情怀啊!”我竖起拇指。
“我怎么敢比东坡先生!不过,我很喜欢咏竹的诗。”老徐连连摆手。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老徐一字不差地背起了郑板桥的《竹石》诗。
“您是文化人,见笑了!”老徐拱起手来。
晚饭安排在食堂。见到了老徐的夫人,文质彬彬,架着一副金丝眼镜。头上闪烁着些微的银发。说一口云南话。
“嫂夫人是昆明人?”我有些纳闷。
“老徐在昆明当兵我们相识,后结得婚。”孙姐落落大方。
“我们的事,海峰都知道,你说说。”孙姐指着海峰。
海峰这才告诉我,老徐家离这里不远。当兵在昆明,在昆明和孙姐一见钟情,成为两口子。在部队一干就是二十多年,转业后,拧不过孙姐,留在昆明,办了个企业。但老徐一直有个心愿,回归山林,造福家乡。退休后,死活吵着要回来,孙姐这下又拧不过老徐,两口子把企业交给了女儿和女婿。回来后承包了这片荒山,十六年了,荒山已满目葱茏。从未向国家要过一分钱。
“我和老徐商量好了,我们再干个十来年,栽更多的毛竹,覆盖更多的荒山。给后人留下一片绿色的海洋!”孙姐的眼睛望着窗外,闪动着翡翠一样的光芒。
我们还参观了会议室。靠墙的一排书橱上下六档,书排列得整整齐齐,涵盖政治、历史、文学、农业、林业、生物、摄影等等。我粗略的统计一下,约莫2000余册。
“一个充满山林情结的文化人!”我顿生敬意。
窗外渐渐暗下来,鸟儿归巢了,叽叽喳喳的叫声,似一首首轻音乐。
“竹子成片了,鸟儿也多了。它们天天陪着我,有的甚至还认识我呢!”
老徐望着窗外,调皮一笑。
西天还有一抹晚霞的时候,老徐夫妇热情地送我们到林场的大门口,一再说欢迎再来。
“海峰,老徐的林场叫什么名字?”我忽然想起来忘记问这个事。
“绿缘湾。”海峰只顾开车。
“绿缘湾?”我自言自语,悟着这个名字。
“我这一辈子,注定和山接了缘,和绿接了缘!”我蓦地想起老徐说的一句话。再次回望去,老徐夫妇披着一身余晖,还在目送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