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上眼睛大伟也知道,车子停下来是等红灯,还是路上带人。近来一个月,大伟是天天坐小许的车,走这条路线去工地。早上五点从小县城出发,晚上六点半才回到家。
小许是司机,前年刚学扎钢筋,他的一技之长是瓦工,在新加坡打了多年工。回国后考了驾驶证,马上就买了一辆加长的五菱宏光,除自己外,有时不赶巧挤着能多带一个人。像他这样连干一天活,加上车费五百多元一天。要是出远趟就不用一路带人,他把车子直接开到钢筋工队长门口,干活的人统一到这儿来上下车。大伟特别羡慕小许有车子,除自己也干活外还能顺便挣个车费。
年还没过完,初七晚上队长就在群里问,明天海螺水泥厂要八个男工,愿意去的回复一下。大伟第一个说他去。
去年,年底大伟干到腊月二十七,三十那天班组大部分人还到不爽快的老板那讨要工钱,真是一年忙到头。
大伟是两个儿子让他头疼,大的还好考上一所普通大学,在H市找了一份能保自己的工作。
去年谈了一个对象,女方母亲要求在H市有房子,大伟只好翻出老底给大儿子交了几十万元的首付。女方第一次来男方家,大伟按照别人指点,给女方包了一个一万零一的大红包,说是什么“万”里挑“一”。
谁知女方母亲又要求,必须有一辆十万以上的代步工具。这回大伟恼火了,大伟儿子也以家庭条件有限和自己未来的丈母娘协商多次,最后还是选择和女朋友分手告终。
这事多少让大伟感到自责,这年头没钱只能给快车让道,小的不是读书的料,高中没考上花钱找人进了一所私立学校,一学期将近一万多元的学费。
其实大多数家长把孩子花钱送到这所私立学校上学,是迫不得已,不上学这么小的孩子,不像自己那一代人兄弟姐妹多,不读书就得外出打工,现在的孩子都是靠父母生活惯了,独立生活能力很差,再说,孩子要是出去打工,做父母的还真不放心,还是让孩子们在学校里养几年筋骨,混完三年再说。
让大伟非常生气的是,小子吵死吵活的要报考艺校,又花了一笔不小的开支,谁知这小子不好好读书也就算了,竟然谈起了恋爱,儿子的班主任电话里对大伟说过一次,要他回头和自己的孩子好好谈谈,学校里是禁止谈恋爱的,警告不听被开除那就不好了。
记得以前在老家,大伟总以自己有两个儿子自豪,特别是那几年在外打工和别人一聊,别人总说大伟,你老来有依靠了,大伟也是乐晕晕的。
以前是高兴养儿防老,老来靠儿子养老送终,殊不知现在是养儿啃老。
其实以前养儿子只有两天笑,出生和结婚那天笑,养女儿也是两天不高兴,出生和结婚那天。
大伟现在一想到两个儿子,就算把他老骨头都搞断了,也跟不上高消费潮流。好在妻子这些年在服装厂打工挣的钱刚好保家里开销,眼看都五十多了,快奔六的人了,反而比年轻时还要卖力干。
年轻时在外地打工,干累了休息一下到外面玩玩,或者和老乡们打打麻将,现在大伟可不敢了,一年要干三百二十天,除了一年几个节日必休。
大伟是专业瓦工一直在外省搞装修,都怪自己心贪,贴大板砖上墙舍不得叫一个帮手。不小心从架子上连人带砖摔了下来。还好,只把着地的右胳膊摔成了骨折。
回老家养了好几个月,他老婆劝他改行算了,说:现在有钱人家装修,墙地砖越换越大,做瓦工不是夫妻对,又不找人帮忙,一个人是难完成。
在家休养了半年,大伟一下子就怕做瓦了,实话说干一行厌一行。
现在进这个钢筋工班组,是和队长有亲戚关系,刚开始进来什么也不会,大伟就常常做搬运钢筋的活。这个组里一共有二十个男工,其余的几十个是女工,有几过男工以前就是钢筋工小老板,也有地给别人带过班子,班组里老钱大伟认识,那是多年前在建安公司里干活就认识了。
老钱在班组里,别人都叫他钱多多。老钱有时心情好,说:我姓钱,就是钱不多。
老钱听说大伟愁儿子的事,就笑着说,我一个儿子都把我折腾得够呛。
老钱是老钢筋工,其实老钱以前也干过瓦工,只不过改行早,扎钢筋都二十多年了,老钱懂图纸,在胡队长这个班组他算叫头鸡,到哪个工地,不用带班的,只要有图纸,他照样能安排带人扎钢筋,他是那种到点上班到点下班的主,除非老板说今晚加班,否则到点不要人叫,他主动拿着扎丝勾换衣服走人。
老钱也是儿子把他坑苦了,他在家里是油瓶倒掉都不扶的主,按他自身条件,本来不要这样卖命干了,他和妻子养老保险买得早,谁知儿子初中毕业后开始混社会,仗着父母的溺爱,学会了坑啃老。
结婚前没交一分钱给他,反而还用家里的钱,有几年在门口小店赊的香烟钱,还是他给还上,后来老钱和门口所有小卖部打招呼,说:以后你们要是再赊账给我儿子,算你们救济他,他现在不是小孩子了,是成年人了。有权利有能力支配自己的开支。
有时老钱晚上睡不着就想自己儿子的事,小时候错把儿子当个宝不以为然,谁知儿子养成了懒惰吃不了苦的病根。
老钱现在就希望儿子早点结婚,能有一个管他的女人。前几年,有一次好机会好兵种,都怪妻子拖后腿,说什么好儿不当兵,好铁不打钉。和他那一批当兵退伍回来的几个孩子,现在都被分配到交警队上班。
原本指望儿子结婚后,自己就无债一身轻了,没从想儿媳妇和儿子是一路货色,儿媳妇从生小孩到断奶后,就把孩子推给婆婆,并说奶奶就是那么好当的,好像是当今这个社会的模式。在一起吃饭,吃干净碗丢邋遢碗,可气的是有时快到吃饭点了,她说带孩子去外面吃烤串。他妈的,一个冬天到正月空调费七八百。
老钱实在是忍无可忍,必须分开过,到时候你们爱睡到太阳晒屁股,也没人管。一狠心和儿子商量,叫儿子在小县城自己选个开盘楼小区,说只有能力帮交个首付,至于多少没说。
儿子的房子是搞定了,从装修里里外外都是老钱和老伴忙乎,没曾想儿子和儿媳妇在新房住了不到两个月,又带着孩子回到老屋居住。
老钱苦笑着说,都怪我老婆不听我的话,我叫她烧饭只烧我们俩人吃的,她心软,说在一起和儿媳们吵闹怕人家笑话。大伟听完老钱的诉说,无奈地说,做父母的还不都是想儿女们好,何况水都往下流。
一年多的现扎现学,大伟对扎钢筋也逐渐懂了起来,可以自己独立的架扎大小梁了,扎钢筋和做装潢区别很大,装潢是要做准做细做好,而扎钢筋只要钢筋的型号不错,扎排的间距大小相差一点是不会影响验收的。
大伟想到老钱一个儿子就把他折腾那样,现在他也是爱工如命,阴雨天照样来工地打卡。以前他老钱,下雨天是不会出门。
唉!都是为了下一代逼出来的。虽说一个螺蛳一条路,但就一幢房子来说,少的也要几十万,多的几百万。现在做父母的只要能动,都不留余力地帮衬子女们。
大伟有时真想不通,年轻时都没有这么卖力干,没想到快老了,还要开足马力。不光是自己,周围的人都是一样,要命的是现在工地上都是实名制,超龄的人就是有手艺有力气靠边站。
想想真可悲!是农民又没有收入,还能卖点力气,工地上又嫌年龄大不要……
扎钢筋是风吹日晒的活,冬天冷大伟不怕,一出力就自然暖和。可夏天毒辣的太阳没地方可躲,木工制模的木工板薄鞋底都烫脚,特别是高温下的钢筋,隔着皮手套都烫手。去年夏天出奇地热。不少人扛不住,避高温休息了一阵子。大伟一天不落地坚持了下来。
今年上春怕雨水又多,大伟老婆在服装厂里给大伟加工了一个大号手提袋。胶鞋雨衣没离开过手提袋。
春意盎然的时候,大伟就开始计划应付三伏天了,去年大伟舍不得买件“空调服”穿,现在他想了想,一岁年龄一岁人,他还是提前在网上买了一件,趁着年龄工地上还允许干,开始了他的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