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又生病住院了,其实没什么大病,年纪八十多岁了,老年人常见病,肠胃不适,或者浑身没劲,背绉,腿酸,每年查体都没有什么问题,我和父亲商量着,就用中医调理。家里真正能用得上的就只有我了,其他人都在忙着。这样的忙碌对我来说已经是成为一个习惯了。
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母亲,让我想起了尘封多年前的记忆。
我出生在鲁西南一个偏僻的乡村。那里不仅贫穷,重男轻女的观念还很重。我的家庭就这样,直到现在,我都无法释怀。
我们家四个孩子,哥哥是老大,姐姐排行老二,可是父母不满足,还想要男孩子。因为大伯家三个男孩,本家大伯,二伯家也都至少两个男孩子。在农村,谁家男孩子少,会被欺负的。第三胎,我们家又生了一个女孩,那就是我,可见当时我是多么的不受待见。据说,二姑家的表弟比我小十多天,父亲是想换换的,因为他家已经有两个男孩子了,可是人家不愿意。后来也想着送给别人家的,可那穷乡僻壤的地方,吃饭都成问题,谁还会要女孩子呢。其实那个年代,我家的生活水平算得上中上等,养几个孩子,还是没问题的。只好作罢,任其发展,是死是活,就看命了。由于母亲奶水不够,我饿了,大人就给喂羊奶,没经过任何处理的羊奶,膻味很重,每次喝完,就吐出来,然后再喝。那时没钱买牛奶,奶粉之类的,在床上躺到一岁多,能站立的时候,就把我放在撂倒的椅子框内,一站就是半天,不哭不闹,我就这样长大了。
据说,我下面还有一个女孩,就没我命大,不知什么原因就夭折了。
五年以后,父母如愿地生了男孩。对这儿子百般疼爱,奶奶专门看护。邻居们知道这儿子的金贵,时常把他藏起来,故意吓唬父母和奶奶,说是丢了,弄得全家不知所措,惊魂失魄。
父亲把哥哥送到离家很远的县城上学,那里的学习条件好,离小姑家近,能照应着。这样家里就剩我和姐姐,还有小弟了。
弟弟三五岁时,父亲时常带着他去赶集,买油条,煎包,炸糕,吃饱喝足才回来。姐姐年龄大,比我机灵,看到弟弟回家后就不吃饭了,就说,“看吧,一定是在集市上吃好东西了。从来不带我们去吃啊”,父母默言以对。冬天一到,妈妈就腌一大缸咸菜,就是偶尔买颗白菜,也是等爸爸在家的时候才吃的,就更别说吃肉了。爸爸在离我们家不是很远的供销社上班,那时,他隔三差五的回来一次。所以,有点好吃的,也等爸爸回家再吃的。记得那时姐姐,就会跑到厨房,拿出白菜,狠狠地摔到院子里,怒目圆睁,眼里含着泪水,嘴里嘟囔着:“这白菜,不吃,买来做什么”?姐姐时常表达出强烈的不满,但是都无济于事,不了了之的结束。姐姐还能表达她的情绪,我是心里一片茫然。
那时的母亲只知道干活挣钱,她在镇上的食品加工厂上班,家里还有田地,整天忙碌着,从没想过女儿们正在长身体呢,做些好吃的饭菜,来补充营养。记得每次母亲带我们去姥姥家,赶上吃饭的时候,她都说,我们吃过了,其实还没吃呢。母亲只想着为娘家节省粮食,故意说,我们吃过了。姐姐回家后就大嚷着,“我们没吃饭,为什么说吃了呢”。直到现在,我也无法理解!
我和姐姐都是上的村里学校,那里的条件极差,教室没门,没窗户,课桌是水泥板子搭起来的,没有凳子,学生自己从家里拿板凳上课,放学后再拿回家。那时的冬天特别冷,北风特别多,每到这个季节,学校让学生就从家里拿塑料布遮挡上窗户,教室门是没办法挡的,只好空着,北风呼呼的往教室里灌,冻的我们瑟瑟发抖,手和脸就没好过,经常冻伤。我常常羡慕人家的女孩子手上戴着一副棉手套,这成为我少女年代的一个奢望。直到现在,我还经常做这种场景的梦呢!
由于小时候没人管教,玩得太疯,上学时无法收心,上课走神,导致我的成绩一直不好,这更招父母的嫌弃了。何况,还有句俗语,“老大稀罕,老小娇,苦就苦了半的腰!”
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朦胧感觉到父母对女孩子的态度了,致使我小小的年纪比一般孩子早熟,我表现的很懂事,说话很谨慎,她们都叫我老人杆子。我特意讨好大人,帮着干活,看护疼爱弟弟,让父母觉得,我是好孩子,而不是多余的。
初中毕业以后,父母就让我外出打工了。而弟弟,父母把他送到市里学校读书了。
我游历于社会的各个角落,体验各个行业的工作,就想来人世间走一趟,亲身体验人间冷暖,不负上苍给予投胎做人的机会。
多年以后,哥哥大学毕业,分配到国家机关,实现了自己的人生梦想。弟弟也如愿地博士毕业,在一线城市找到了展现才华的平台。这对于父母来说,这样才是孝顺。
我也是幸运的,遇到了全心全意爱我的那个人。上帝是公平的,少年缺失的爱,人生的下半场补给了我,结婚时,母亲没给我准备任何嫁妆!用她的话说,“自己有工资,自己买呗!”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四个孩子中,只有我留了在父母身边。真是应了那句话,学习不好的孩子是来报恩的。我用心的照顾着他们的衣食住行,住院跑腿,义无反顾。无论过去他们对我怎样,我还是得好好孝顺他们的。不能理解的是,父亲不希望我经常回娘家去的,他觉得麻烦。但是哥哥,弟弟回家的时候,他觉得,他们才是一家人。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据说,爷爷也是这样对待姑姑们的。
这次母亲住院治疗,也是不会告诉兄弟们的,父母会说,“给他哥俩说了,白让他们担心,也不是什么大病。”就这样,我和父亲轮流在医院照顾着。
尘封的记忆,又浮现在眼前。父母一直认为还是兄弟们好,而且又有出息。就如同《人世间》里的父亲认为的那样,做国家的栋梁,才能光宗耀祖,其他事都是婆婆妈妈的小事。
望着母亲的身影,我多么希望妈妈哪一天会对我说:“好闺女,辛苦你了。这些年忽略了你的感受。你一直是我最疼爱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