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半辈子生活在粤西农村,对故乡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情有独钟,尤其是对那漫山遍野的山稔花,至今对它的爱仍不减当年。
山稔,灌木的一种,其果实甜美,是我们山里孩子的最爱。它春开花夏结果,直至成熟,是故乡一种常见的山果。它具有顽强的生命力。高冈、山腰、岭尾、路旁,到处都是其安居乐业之所,不管土地多么贫瘠,多么干旱。它不怕日晒雨淋,不怕严寒酷暑,一年四季都无忧无虑地生长,以积极的生活态度,默默地演绎出其平凡而又出彩的“人生”。正如陶铸赞美松树说的那样,它不需谁来栽种、除草、施肥,又不需要谁来培土、灌溉。就这一点来看,近乎故乡的父老乡亲。他们抗严寒,战酷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这平凡的土地上一代代地繁衍生息。他们只消日有三餐,夜有一宿,就能安居乐业;只消夫妻恩爱,儿女乖巧,不受欺压,不受凌辱,不管谁来做皇帝或总统,他们绝不会斩木为兵,揭竿为旗,一味乐此不疲地耕种,一味乐此不疲地过日子……
山稔,看似貌不出众,“材”不惊人,它不像杨柳那样高大挺拔,不像荷花那样姹紫嫣红,也不像牡丹那样芳香袭人,也不像梅花那样孤傲清高,它属于植物中的“小字辈”,花中的小女子。无怪乎,千百年来文人雅士、丹青名家谁个垂青它来着?朋友,你也许说它不美,不屑为它弄笔泼墨。倘若这样认为,我敢说你对它的认识也太肤浅了!阳春三月,倘若你到我的故乡来作客,你一定为那庞大的山稔家族展现出来的美所征服,而不由自主地为之击掌赞叹!
阳春三月,经过春风春雨的沐浴,故乡的长沙岭、松木岭,就会成为山稔花争奇斗艳、肆意怒放的海洋。那时那地,山稔生长茂盛,叶厚色绿,花儿次第开放。一望无际的山稔花红艳艳,金灿灿,粉嘟嘟的。这群花争艳,招来不少“天外游客”。成群结队的蜜蜂伏在花蕊中,嘤嘤嗡嗡,它们忙着,闹着,乐着。成双结对的彩色的蝴蝶,也在那里翩翩起舞,一扇一扇的,它们逛着,耍着,闲着;一头头牛儿,沐浴着金色的阳光,在那里啃草,偶尔抬头,似乎也在那里品尝花的清香,优哉游哉;天真无邪的牧童,更是不亦乐乎,他们在那里奔突、嬉戏、观赏,不时发出咯咯的清朗的笑声。远处的鹧鸪,一声声的啼叫,分明在呼唤它心中的情郎。真可谓“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此时,你置身其间,你的双瞳一定会被波涛般的鲜活的光彩所点燃,你的身心一定会为如诗如画、如歌如乐的意境所陶醉。举目四顾,只见一片片、一簇簇、一丛丛、一枝枝、一朵朵,像徐志摩笔下沙扬娜拉不胜凉风娇羞似的笑靥,姹紫嫣红于芒草、藤萝及其枝叶之上,尽情地展示一种漫山遍野的壮美。纵观文学画廊里,文人墨客工笔描写绿叶红花极尽夸张的言辞,词客骚人反复推敲的咏花佳句,都会我在故乡真实而瑰丽的稔花家族面前而黯然失色。它们分明在向世人宣示:如果说,单个零星的美是诱人的美,那么集体勃发出来的壮美才是世间不可抗拒的美。
这殷实的绿,美丽的花,点缀着美丽的季节。它往往可“延绵”二十多天,因为山稔花期长,且长短不一。
倘若说,故乡的山稔开放的季节让人怦然心动,让人叹为观止,那么山稔子成熟的日子更加诱人,更让人流连忘返。
俗话说:“六月六,稔子满坡熟。”农历五月底六月初,这是稔子成熟收获的时期。这时期,我们午间往往拎着篮儿,唱着歌儿,像快乐的小天使上山采摘稔子。说起来,往往令人捧腹,俺们这些男孩手笨嘴馋,一个个熟透的稔子全往嘴里送,而一些“红头郎”才放进篮子里。而那些女孩却心灵手巧,偶尔吃些“红头”的,而那些熟透的大稔子全放进篮子里,拿回家里与亲人共享……
一股脑儿说了这么多,尚且跳不出观赏、食用这两点呢。其实,佳处何止此呢?说起来,城里人或许一头雾水,还是让我慢慢道来吧。山稔全身都是宝,其枝叶是极好的燃料,根又可烧制木炭,叶子能收敛止泻,止血消炎。这兴许不算什么,山稔子晒干,用之浸酒,那味道近乎黑糯酒,好饮,还能补血补气呢。
山稔,南国极常见的平凡的植物,但它又极不平凡,它具有极强的生命力,有无私奉献的精神。它对人类无所求,给予人极好的东西,这就像故乡的父老乡亲,像千百万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民兄弟,他们在自己平凡的岗位上,默默的工作,默默的奉献。
我爱平凡的山稔,爱与我血脉相连的父老乡亲,爱一切像山稔那样平凡而伟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