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农忙时间贵如油”。水稻在我们江南农村一般种两季,七月早稻成熟,收割后,得立即耕田插秧,务必在立秋左右将晚稻秧苗插下。因水稻插下后得六十多天才能成熟,八月插下十月收割。如果晚了季节,收成将大减,甚至绝收。因为只有十来天工夫,一季的辛劳就在这时候体现,抢收、抢种,收割,犁田,插秧十分忙,所以叫双抢。这时,有些农村学校会放农忙假,进城工作的人员也有请假回农村参加双抢的。
1977年三月,我高中毕业到铜陵县钟鸣公社牡陵大队当知青。从春到夏,短短的几个月很快过去,转眼就到了我们牡陵的双抢季节。时值七月下旬,一到白天,太阳像吃了辣椒一样,晒得大地流火,风儿像熄了灯似的,看不到它的一点身影。我想起《水浒传》上白胜唱的那句“烈日炎炎似火烧”,这天气哪受得了,真想待在屋里歇一歇。但是,双抢,抢收抢种,对于农村,对于农民,那可是非常重要的日子,这是收获的季节,又是插种秧苗的季节,我必须参加,必须完成大队给我的任务。
早晨,天蓝的出奇,还有丝丝凉风。我离开知青点,来到我户口所在的团山小队。那时候,村里依然是集体经济,大家伙在一起,由小队长分派任务,然后分头去干。我第一天的任务是割稻。
割稻,我比较熟悉。我在中学读书时,学校搞开门办学,在铜陵县董店公社劳动,参加过割稻活动。
割稻子要用一种特殊的工具叫禾镰,不是用一般的砍柴刀。禾镰的刀口是一些锯齿,砍柴刀割稻子割不动,用禾镰就非常利索。稻子割下来后还要用打谷机进行脱粒,是可供两人同时踩同时脱粒的大机型,非常笨重,必须两人才能拖动,而且要五个人同时工作。两个人在上面打谷,两人在边上从禾架子上递禾匝,一个人在打谷机后面的禾斗里里洗谷,洗谷就是把谷子里的稻草洗出来。
我拿起镰刀,走向稻田。四月的秧田里,泥水是凉的,但还可以承受;七月的秧田里,水被晒得发烫,似乎要冒热气。
进入稻田后,我目测自己的收割区域,弯下腰来,佝偻着身躯,抓住一把水稻后,用镰刀对准水稻根部15cm左右的部位收割,然后把割倒的水稻放置平整,动作自然娴熟。就这样,一干就是两个小时,我的衣服全湿透了,感觉好累。“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我想,这应该是这世界上最苦最累的活了吧。
我直起腰来,稍作休息。这时,田埂上有妇女喊,上来喝口茶吧。我丢下镰刀,跑去一连喝下二杯凉茶,如一股股清泉流过身上的每一条血管,顿感全身像泡在蜜缸里一样幸福,真痛快啊!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这样的感觉现在在空调房子里呆一百年都体会不到。水从嘴里进去,身体却像个竹筛一样,汗水马上就从无数个毛孔里奔涌而出,像小溪似的往下淌。
其实,双抢是人累的时候,也是牛儿最累的时候。我们那是丘陵,田不集中,田的形状各异,也多不在一个水平上,所以基本不用机械。收完早稻后,为备晚稻插秧的水田,就该是水牛、黄牛出力的时候了。在烈日下,经常看到牛儿累倒在水田里,绝望的喘着粗气。农村出来的人,多半对牛也有很深的感情吧。
就这样,我在团山队,和农民一起干活,一干就是六天,不仅适应了炎热天气,还完全克服了蚂蟥、蚊虫叮咬,甚至看见水蛇所带来的恐惧与害怕。尽管累的直不起腰,晚上到了宿舍倒头就睡,但是心里没有烦恼,有时候还饶有兴趣地默念南北朝时代的布袋和尚在游化民间时写的《插秧诗》:“手把青苗插野田,低头便见水中天,六颗清净方为稻,退步原来是向前。”想想过不了多久,这里就会长出沉甸甸的稻穗,打心里高兴,是未来的丰收给我们带来了希望,这种感受是幸福的。
如今,我和爱人会在闲暇时到农村走走看看,遇到插秧时节,望着农民们忙碌于田间地头,我们俩都会说,当年咱们就是这样干活的。她和我一样,也当过知青,真正地感受过农民的辛苦和辛劳;深知那每一粒粮食来之不易,都是农民用汗水浇灌出来的。
孙女还小,等她大了,我要带她到农村玩玩,我会给她念一首儿歌:“水田是镜子,照应着蓝天,照应着白云,照应着青山,照应着绿树。农夫在插秧,插在绿树上,插在青山上,插在白云上,插在蓝天上。”让她在幼小心灵里生长亲近自然、亲近绿色、亲近农民的种子,培育爱的未来。
我对农民的感情,是深入到了骨子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