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一个星期天的早晨,太阳老早就出来了。高原的天气并不炎热,很是凉爽。我沿着326国道向东出了城,我想去四方岩看一看。那城东南的四方岩像一巨大的树桩高高耸立于群峰之中,它是赫章城的一大标志。只要你看见它了,无论你在什么地方,你都会确认这就是赫章了,无论小城如何变化,你都不会迷失方向。
我一个人,当然是极其孤单的了,没有一个人愿意和我一道。一路上我唱着我自己写的歌,我一点也不感到孤寂。我走到了山麓地带,沿着水沟向四方岩攀登。爬上了半山,突然仰头,呀,我惊叫道,一条瀑布正从我头顶上直灌下来。这条瀑布来自四方岩岩壁半中的一个大口里,高高悬挂在我头上,很是让人胆战心惊,误以为这大山就要崩塌向我压来,我赶紧逃向一边,倒吸了一口冷气。是呀,如果此时这大山压我于其下,我就在人间蒸发了,谁也不知我去什么地方了,成为一个不解之迷。
虽已初夏,满山野花还盛开着,告诉人们,春天还没有过去。林中的布谷鸟也还在“布谷、布谷”鸣唱着,不肯把春天招回。我渐渐地热了起来,脱去外衣,敞开胸襟,我感到我是多么壮实。我一点也不喘气,我只是汗流浃背了。我的脸一定是红彤彤,经过几年的自我拼搏我又重获健康。我又怎能不转过身来,面朝脚下的小城高歌起来?我又新生了,新生的感觉真好,我从头到脚都是新的了。我有了旺盛的精力,这旺盛的精力却无法使出来,这也是我此时上山的一个缘由。谁也没有经历过我那样绝望挣扎的生活,我是被所有医院都判了死刑的人。
我终于登上了岩顶。我又在垭口处奔跑。我看见了前方一个大水塘,我这才想起我在赫章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游个泳,赫章适合人游泳的地方,我还没有看见一个。此刻,我可以游了,想怎么游就怎么游,这里除了林子就是林子,看不见任何一个人。可我还是没有游的想法。我还想走得更远一点,在这峡谷之上,我有了豪迈的情感,我要冲破自己的束缚,找回自己已经丧失的自信。况且,五年前我教的那帮学生已经不在了,我第一次当班主任就一个人带着全班学生到这儿来,那时我的胆子也实在是太大了,可当时我也没有办法,本来有老师答应得好好的,临到了他们却放我鸽子了。那一次,我是带他们地理实习的,认识岩石与地质构造。我向来就是如此孤独,我只能自己靠自己了,我不能食言,我能放学生们鸽子吗?发生这种状况也是多次,我早已习以为常。所以,这次登山我一个人也没叫。
不久,太阳已经偏西,我该返回了。我再一次走到山顶,俯瞰峡谷中的小城,我想,小城也在日新月异地变化,出现了许多高楼、许多街道,城内的许多丘陵不见了、许多洼地填平了,峡谷也变得十分宽阔了,大量的农村人正往城里拥入,城市化的进程势不可挡。今年从这里走出的赫章人,明年回来也就找不到自己的家了。不过,只要看见这四方岩,就有了家的方向。看来,什么都可以变,唯有这四方岩是永存的。
每一个人的心中都要有自己永恒不变的四方岩,我于是似乎又找到了原有的自己。
(编辑:黔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