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生活

【箩筐】蓝天白鸥(散文)

作者:千秋万里   发表于:
浏览:42次    字数:3561  原创
级别:文学秀才   总稿:28149篇, 月稿:308
  家里的东边阳台,开轩面湖。这是市内少有的一片清澈水域,这里湖光山色互映,柳岸百鸟鸣啭。

  这一天,晴空万里,一个白色的影子从窗前划过。孙女将头探出窗外,“爷爷,快来看,白鸥!”一只白色鸟儿在蓝天翱翔。我拿起相机,拍下它的各种优美姿态。嗯,它的颈部、腹部、尾部,洁白如雪,黄色的嘴和脚,它的确是只漂亮的白鸥。

  打那以后,但凡晴天,白鸥一定会出现在窗前的蓝天。它时而奋力向上,时而悠闲滑翔。那纯白的羽毛,在蓝天的映衬下,显出几分圣洁。孙女天天看得痴迷。“爷爷,它又飞回来了,飞回到我们楼栋的楼顶上了。”我断定孙女看恍了眼,白鸥是水鸟,决不会在几十层楼的楼顶做窝。

  然而,卧室西边出大门,就是电梯,楼道里总有一些让人不悦眼的事。

  她是我们楼栋唯一一个捡垃圾的。各家各户扔在楼道里的垃圾袋,她一定要翻出一些能卖钱的。有时候也把剩下的垃圾顺带捎下楼,但总因她是一个捡垃圾的,难免心生几分歧视,尤其是她那看似不干净的外表。年近古稀的她,那双老手,密密麻麻全是皴,像老柳的皮。那佝偻的身子,使得她的头部已有一半坠进了两边的肩膀。面部的两个颧骨,外凸得厉害,且不对称。这样的邻居,仅就她的外貌,你就得花很长的一段时间来适应,多少有点让人心里添堵。

  前年,疫情严峻,家家关门闭户。可小区里,总有一个不知疲倦的身影。路边的,房前的,每个垃圾桶,她都要翻个够,纸盒,塑料瓶,易拉罐之类,成了她的宝物。捡垃圾也就罢了,问题是,她出入从来不戴口罩,尤其是进入电梯这样狭小的密闭空间。有邻居关注到这个情况,便在微信群里向网格员反映,一是怕她自己被感染,二是怕她传染别人。可又不晓得她住几层几门,也寻不到她的联系方式。她不戴口罩的事,也就不了了之。

  那天,我明明看到她一边用手帕不停地擦着鼻子,一边还在垃圾桶里翻垃圾,我高度怀疑她是“中”了,染上新冠了。从那以后,我更是躲着她,上下电梯,有她在场,我宁可等下一趟。

  几波疫情袭来,她居然平安无事。疫情放缓了,对于她,我虽不再那么谨慎防备,但依然敬而远之。

  没想到,她待人很热情。那天我下楼遛狗,我们同一趟电梯。狗狗一个劲地要往她跟前凑,我把狗绳拽了又拽,怕狗狗有意无意伤着她了。她主动跟我搭腔:“没事没事,狗狗最通人性,它不会咬我的。”这是六年以来,作为同一栋楼的街坊,我们第一次说上话。出电梯不远,不争气的狗狗竟在路上拉起屎来,路的正当间,好大一堆,实在不像话。我为没有带上包狗屎的纸正发愁,跟在后面的她,扯下几片树叶,将狗屎裹在手里,扔进了垃圾桶。她为我解除了一时的为难,我很感激。她的一番话又让我好一顿咀嚼。她说:“现在的狗屎,其实不脏。先前的狗,好吃人屎,人是最肮脏的,人屎更脏;狗是因吃了人屎,才跟着脏的。”我很惊诧,一个捡垃圾的太婆,竟能说出这番很有意味的话来。

  今年春上的一个午后,我和老媪又在电梯相遇。她手里满满捏着一把刚摘的花草,在这只有两个人的空间里,又是她主动搭腔,“这是金银花。”她满怀喜悦,花香扑鼻而来。见我一直盯着她手中的花,她便随手分出一半来,执意要送给我。我有些突然,我们毕竟不是很熟,便婉言谢绝了。她又说:“这花用处大着呢,快拿着!”她再次把花塞给我,“洗净晒干,泡水喝,清热解毒。”我拗不过她,便象征性地从她的手里抽出了几支,回了一句:“哪来的?”“湖嘴上摘的,我可以带你去摘。”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那就明天上午。”我完全没有想到,一个不经意地许诺,她会信以为真。我只好用开玩笑的口吻推辞道:“我要是去了,平白地多了一个人,你就不怕把你的那份给摘了?”她笑了,“哎呦!那湖嘴大着呢!”说话间,我的楼层到了,出电梯后一回头,见她一只脚跨在楼道,一只脚留在电梯,用后背抵住电梯门,冲着楼道里的我大声说到:“我住顶层,32层,1号门,明天上午我带你去。”

  我压根儿就没有跟她去湖边的打算,可是,想到那些金银花,好小好小,她会是怎样地付出辛劳,才一点一点地累积起来。这些年里,邻里互不来往,更谈不上有这样的邻居馈赠,她的这份情义,实在难得!第二天一早,我敲响了她的家门。开门的是一个五、六岁的女孩,我问:“妈妈在家吗?”她摇摇头,“爸爸呢?”还是摇摇头。“我叫雪雁,我们一家三口,奶奶,我,还有白鸥。”透过客厅,凉台的最显眼处,挂着一只鸟笼,里面正是一只白鸥。原来,我们天天见到的白色鸟儿,是她们家饲养的。向我走来的正是捡垃圾的老媪,见我有些拘谨,“嗨!一回生,两回熟,我姓李,木子李的木。”说着,便招呼我坐。我说:“湖边咱就不去了,我是特意来认您这个门户的。”我约略打量了一下,屋子收拾得停停当当。凉台虽放了不少捡回的废品,却分门别类,码放得整整齐齐。

  说起我家孙女天天盼着看白鸥的事,一下打开了李奶奶的话匣子。去年冬天的一场大雪,湖边的林子、草地、湖嘴子,白茫茫一片。一只受伤的白鸥在雪地里奄奄一息,李奶奶连忙脱下外套,裹着它带回家中。几天的精心护理,白鸥终于开口吃小鱼小虾了,奶奶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下来了。也许是念及主人对它的好,它还不舍得走了呢。

  我又问起雪雁的父母,李奶奶一声长叹,“唉!这孩子命苦啊!她是隔壁张婶从火车站捡回来的,那时她才两个多月。”那天张婶从外地回来,出火车站没走多远,见几个人围着一个纸箱议论纷纷,张婶一看,一条活生生的婴儿性命,心里实在过不得,便抱回来当亲闺女抚养。哪晓得张婶的命更苦,前年染上新冠,救护车拉到医院,医生各种办法都使上了,她还是没有熬过那一关,留下孤苦伶仃的雪雁。张婶的家人及邻居在接纳雪雁的问题上,都显得十分谨慎。也难怪,他们不得不考虑被染上新冠的风险。李奶奶听说了,二话不说,将雪雁收养下来。

  我担心李奶奶的经济状况,收养孩子怕是有些困难,李奶奶很是乐观地告诉我:“我虽孤身一人,却一直吃着政府给的低保。我还有一个本家侄女,也隔三差五地送些钱来。你看,我捡垃圾,多少是一笔收入,也能贴补贴补。管她吃穿,供她读书,不成问题。”她接着说:“老伴去世几年了,有时候也想他。可雪雁能给我快乐和希望,有了她,我就不孤独了。”李奶奶的一番话,话浅情深,令我好个琢磨。我相信,她的话是发自内心的。因为,一个人一旦有了“爱”的情怀,她一定不会感到孤独。

  出门的时候,李奶奶告诉我,白鸥也该享受自由了。她打算择个好晴天,把它放飞了。她特意邀请我参加,我爽快地答应了。

  回到家里,我的心里很不平静。这些年来,我读书写字,自以为有些超脱,还总想把自己往“文人”这个圈子里划归,以标榜自己那可怜的清高。可是,在李奶奶面前,我自渐形秽。想起我曾经藐视过她,甚至嫌弃过她,我感到无地自容。我又有什么资格,评说她的纯朴和善良?

  生活中,“不以貌取人”这句话,我以为自己是懂得的。殊不知,待人,我却一直是带着很深的偏见。不知不觉中,会把一个人的不洁净或不堪入目的外表,和她的品行挂钩,总以为,这类人不可能高尚起来。也因她们的社会地位低下而予以歧视。我从来不会想到,这些人的心灵,往往藏着一种深深的纯洁和美丽。其实,一个人灵魂的高洁,和她的外表没有必然联系。冠冕堂皇,衣冠楚楚的,未必就品行高尚。或者说,它们根本不成正比。恰恰相反,这些时时和污秽打交道的人,一些最底层的劳苦人,她们往往出淤泥而丝毫不染。这在当今,在连“洁身自好”都难以保住的社会环境里,显得多么珍贵啊!而我的这种偏见,又何时能彻底根除呢?

  春光如海,轻风拂面。李奶奶领着雪雁,我带着孙女,我们一起来到湖边,放飞白鸥。

  雪雁双手将白鸥高高托起,奶奶看着雪雁一张灿烂的笑脸,自己也乐得像个孩童似的,她们异口同声:“飞!”雪雁将白鸥用力地拋向空中。白鸥围绕着她们,低低地回旋了两圈,然后,一声清脆的鸣叫,冲天而去。

  白鸥像个美丽的精灵,又自由地翱翔在蓝天。

  我随手拍下了这个美丽美好的瞬间。奶奶今天换上了一身整洁的着装,一件跟白鸥一样白的上装,肩上还特意披上了红色纱巾。望着奶奶的背影,此刻,我完全不觉得她有什么难看,我甚至能窥出她年轻时的几分倩影。重要的是,一个人若是具备了心灵的善良,她会无形地散发着一种比青春还美的内美,这种美的魅力,更在于,它是永驻的,不老的!

  因舍不得白鸥,雪雁难过起来。她眼里噙着泪水,“我们家只剩下两口了。”“傻孩子,湖水和蓝天才是白鸥的家呢!”奶奶一把将雪雁搂进了怀里,紧紧地。

  看着相依为命的祖孙二人,我有些酸楚。其实,我更是一种放心,一种羡慕。奶奶说过,有了雪雁,她再也不孤独了。有这样的奶奶,雪雁也一定是幸福的。

  我对孙女说,来,让我们一起祝福她们吧:祝福奶奶!祝福雪雁!祝福白鸥!  (原创首发江山文学网)

  

【审核人:站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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