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排班表，指尖在“周六加班”的字样上划出三道指甲印。部门聚餐时王经理那句“小满最可靠”还在耳边打转，就像母亲总说的“你是姐姐要让着弟弟”，都是用糖衣裹着的枷锁。她数着日历上连续三个月的加班标记，突然发现自己连生理期紊乱都是从接手张姐的烂摊子开始的。
深夜的地铁里，玻璃窗映出她紧绷的下颌线。通勤路上循环的歌单不知何时全变成了《自愈》《反内耗》，可耳机里的鸡汤总在看到合租室友又把脏袜子丢进她洗好的衣服堆时失效。钥匙转动门锁的瞬间，父亲醉酒后砸坏的那盏台灯突然在记忆里亮了，光晕中母亲的抱怨像霉菌般生长：“女人啊，就是得学会忍。”
第一次梦见被锁在衣柜里是在被客户刁难的那天。黑暗中她摸到柜门上刻着歪扭的“没用”，那是十二岁生日当天，弟弟把她的奖状剪成碎片后，她躲在衣柜里用指甲刻下的字。醒来时枕巾上洇着泪渍，手机屏幕显示凌晨三点，对话框里躺着母亲发来的六十秒语音：“你表妹都怀上二胎了，你什么时候——”
转机出现在公司新来的心理咨询师陈秋实身上。那个总戴着薄荷绿丝巾的女人在团体辅导时突然握住她冰凉的手：“你知道吗?你说话时总习惯说‘我应该’，就像有人拿着鞭子站在你身后。”当陈秋实递出笔记本，让她记录每天出现的“负面咒语”时，林小满才惊觉自己的思维像个漏风的破筛子：“这个方案肯定搞砸”“他们背地里都在笑我”“我根本不配升职”。
真正的地震发生在秋分那天的梦境里。她又回到童年的老房子，却看见成年的自己站在破碎的落地窗前，手里捧着母亲当年摔碎的全家福。“你看，”另一个自己轻声说，“裂缝里长出了月光。”醒来后她翻出压在箱底的日记本，在扉页发现十七岁时写的“我要去很远的地方”，墨迹早已晕染，却像被雨水冲刷后露出的路标。
陈秋实教她在台灯旁贴满便签：“我的身体知道如何放松”“我值得被温柔对待”“财富会以奇妙的方式流动”。起初她觉得羞耻，仿佛在对着空气演荒诞剧，直到某个加班的夜晚，她本能地拒绝了王经理额外的工作：“抱歉，我今晚有约了。”对方错愕的表情让她想起父亲第一次对她说“对不起”时的模样——原来成年人的道歉，也可以像初雪般轻盈。
改变是从内而外的雪崩。她开始注意到便利店阿姨总会多给她一张暖宝宝，合租室友主动买了带锁的收纳盒，甚至在提案会上打错的数据，竟被客户笑着说“年轻人的灵动很珍贵”。母亲打来电话时，她第一次没有急着解释：“妈妈，我现在过得很好，你也要照顾好自己。”电话那头的沉默里，她听见了三十年未曾有过的，属于母亲的叹息。
冬至那天，她在陈秋实的工作室看见自己三个月前写下的“订单”：健康的身体、滋养的关系、流动的财富、轻盈的事业。纸张边缘画满歪歪扭扭的笑脸，就像她现在每天晨跑时看见的朝霞，都是曾经以为永远不会属于自己的颜色。最后一次梦境里，老房子的衣柜门轰然打开，满地碎纸片正化作蝴蝶，翅膀上闪烁着“我可以”的荧光。
地铁玻璃窗上的倒影终于不再紧绷，林小满摸着包上新挂的晴天娃娃，突然明白那些曾以为是原生家庭刻在骨血里的诅咒，不过是自己举着放大镜看见的裂痕。当她学会在心里种下“我值得”的种子，宇宙便顺着她的目光，在裂缝里种满了星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