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进山,山里的风还带着凉意,但阳光已经暖融融地铺开。折腰峪的桃花开得正好,粉的、白的,一簇簇缀在枝头,远远望去,像是山腰缠了一层薄纱。山色初青,草芽刚冒尖,枯黄的旧草还伏在地上,新旧交替间,倒显得山石更加嶙峋。徐霞客说“山峦竞秀,壑谷争奇”。这里的山势也差不多——峰回路转,每拐一个弯,眼前的景致就换了一副模样。
山路窄,踩着碎石和干土往上爬,偶尔能看见几朵小兰花藏在草窠里,蒲公英黄灿灿的,风一吹,白絮就飘起来,晃晃悠悠地飞向远处。
爬到半山腰,几块巨石突兀地立在那儿,有的像盘坐的佛陀,低眉垂目;有的像古塔,层层叠叠指向天空。我们继续往上走着,快到山顶的时候,正看得出神,忽听身后传来脚步声——是个老人,穿着旧袄,人很健谈。 他领着我们向前走着。
“你们打哪儿来的呢?喝水不?我家里烧着哩。”他笑着问,声音沙哑却温和。我点头微笑,表示不喝水。“我们带着哩。”他便走近几步,指着水塘说:“这是去年冬天下雪化的水,村里的羊和牛就喝这。”他顿了顿,又领着我们向前走去。我问:“人喝水咋办?”他说“南面有个泉子,水刚够我们几个人喝。这村原来可大里,有七十多户人家,现在就剩下六户了。原来还有乐楼、有学校。”
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山坳里散落着几处破败的房屋,其中一座砖石结构的高台格外显眼,虽然屋顶已经塌陷,但台基还算完整,隐约能看出当年的模样。
他很热情,领着我们从村北走到村南,一户一户的介绍着,“这户人家搬到北口村了,这户人家搬到南张庄了,这户是解放战争时期的一个老军人,退伍了,政府安排到俺们村,一辈子也是自己一个人,全靠大家接济。这儿是乐楼,北边这两间房是大队,可惜都不在了。正月里唱戏,十里八乡的人都来看,热闹得很。”老人眯起眼睛,像是看见了当年的盛况,“现在……”他摇摇头,“村里没人了,学校也塌了,就剩我一个老家伙还在这儿转悠。”
下山时,我改走西潮陶村的方向。推土机碾出的土路宽阔平坦,走起来轻松,却少了山路的趣味。回头望去,折腰峪的桃花渐渐隐入暮色,只有那些石头佛、石头塔还沉默地立在山间。老人的话在耳边回响:“山不会跑,可人留不住啊。”
风掠过山脊,几片桃花轻轻落下,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