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遇上春旱,现时节已是惊蛰,橘州大地虽未饮透雨,却早已春暖花开,花事如潮。
今早一场小小的春雨,给橘城的生态公园内外展现烟雨蒙蒙的春意。阳光、春雨,给小城带来诗一般的烟雨意境。恰值狮山公园“化橘红赏花节”启幕,我踏着晨露向春赏花而行。
细雨如丝,洇染鉴江两岸新绿。木棉燃霞、风铃垂金,荔枝、龙眼梢头也争艳。宝山、生态公园的幽处的橘红树却悄然铺陈雪白的色彩,经漫冬的橘红枝桠褪去枯槁黄叶,翡翠叶芽托起乳白花苞,宛如古卷中走出的玉雕灯盏。偶有几朵性急的舒展于枝头,在料峭里绽出鹅黄浅笑,倒应了那句“三分逊雪清,一段暗香盈”。也是诗人所说:你“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你一段香”。
早晨的生态公园,人头涌动,好一派热闹的场景。主舞台锣鼓未歇,人潮已漫向林间。橘红树上的橘红花蕾正在悄悄挂满枝头,抗过去冬今春的干旱,树枝上换上新的叶芽,并长出花蕾,仿佛是从冬眠中苏醒过来,性急的橘红花早已经张开了粉嫩的笑脸。空气中散发着浓浓的的橘花的香味,山坳里的木棉树的木棉花,似乎也在绿林白花中来个描红,酷似为这一幅幅绿林雪花的画圈增色添彩。你看那长焦镜头追捕颤巍巍的嫩蕊,那汉服广袖的少妇,在花丛中拂过陈年的橘核,直播声浪惊飞梢头的小鸟。我循香转进观音庙后的橘林小径而行,忽有一股儿的清风,携着花香脆脆地向我吹来,我顿感觉这花香不是属于橘红花的,已属于我自己的花香,周围笼罩在丝丝缕缕的无孔不入的香气里,使我感觉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在蓬勃生长,神经末梢都在恣意伸展,也使我感觉是我心中那朵花儿在自吐芬芳。清风掠鬓,携来几瓣碎玉,闭目间,暗香竟化作经脉里的春溪,恍若整片橘林借我躯壳重生。
穿梭在人流中,漫步走遍公园的每个角落里,人群、绿林、花海,使我感觉行走在画中。
有人说,游园赏花,适宜步履轻缓,慢慢走,细细品,方才能得其精髓。我即停下脚步,悠然伫立仰望树上,橘花在阳光照射下,雪白带黄,繁星点点,花光洁透美、柔情似水,似有风情万种。花不醉人而人自醉,香不见影却又透心醉。如不为花所陶醉,那么花开也落寞,风情也苍白。“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我不陶醉岂不辜负了这满园春色的良辰美景?做个与之共情的赏花人,花就有了灵性,有了寄托,便也开得执着。
在公园的一角,偶遇化橘红发祥地之一的赖家园的第25代传人赖总,他送我一本《化州橘红》的小册子。在印满历史的册子中,飘落一枚风干橘花。书页间宋人苏辙正推窗纳香,写下“别驾当年在化州,房前有橘异香幽。”状元公林召棠“作对吟诗多兴致,赖家园里墨香浓”的墨迹与橘露交融;明朝两度首辅杨一清的贡箱里金绢包裹的“南方人参”,被圣上赞为“丹橘上京身带去,皇家贡品诏其彰。”
如今,在乡村振兴的道路上,这雪白的橘红花的绽放,让化州有了“橘花香气满乾坤”的豪气!你看看在化州的化橘红博览中心,那面古铜色巨型雕塑,上书“千年化橘红 一部南药史”,苍劲有力的书法与栩栩如生的图像,展现了化橘红的辉煌历史。清香扑鼻的橘红花,有人说,“你只为吸天地之精华,一朝凋零,就是药仙归来。”现在化橘红这一国家地理标志产品在全市种植面积达13万多亩,产值102亿元。衍生那些切片、饮品、膏方、爆珠与药酒,原是千年花魂在玻璃器皿中的转世,转出造福人类的金果。
站在烟雨朦胧的橘林丛中,我仿佛看到橘州大地漫山遍野的橘红林,骑牛的老翁缓缓而来,那个美丽的传说浮现在我的脑海里。“瘴疠奈何仙人化橘”的刻痕深处,罗辩仙翁的白牛蹄音依稀可闻。昔年道人采橘济世时,可曾预见这漫山青枝将成为乡村振兴的密钥?天空中无人机掠过云雾,将“药食同源” 的密码播向云端,未绽的花苞们正以古老医典的语法,书写新时代的注脚。
暮色初现的橘园,我独坐虬根。远处打卡人潮渐稀,迟开的花蕾仍在守候知音。忽觉此花最妙处,恰在这将开未开时的矜持:正如橘州人千年驯野培育的化橘红为“圣药”的执着,一代代橘农古法炮制新方的巧思,在这日新月异的时代里,总有人愿为一段清苦的香,缓步徐行。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千年前吴越王的柔情声音,在如今的橘州大地化作更深邃的禅意——且待日出东山,看那些迟绽的精灵如何借着春天的夜露,将千年的苦,酿成破晓时最沁人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