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总爱在纱帘上绣金线。我推开窗,便撞见一墙跃动的绿浪——那些悬垂的吊兰正将翡翠璎珞垂向人间,绿萝的藤蔓沿着晾衣绳蜿蜒成诗行,最是那盆新发的薄荷,顶着露珠的嫩芽像婴孩攥紧的小拳头,把春意都攥出了清甜的汁水。
最先报春的总是那盆单瓣茉莉。某日清晨,我忽然发现它枝头凝着三两点星子,待到日头攀上晾衣架,那些裹着银绡的花苞便簌簌地绽开,将整间屋子都浸在素馨香雾里。女儿踮着脚数花,发梢沾着茉莉的私语,她说每朵花都是月亮遗落的耳坠子,要收在玻璃罐里等夏天酿蜜。
风信子最是热烈。深紫的穗状花序像支蘸满颜料的画笔,在晨光里洇出层层叠叠的紫雾。邻家阿婆经过总要驻足,说这颜色让她想起年轻时簪在鬓边的绒花。前日暴雨突至,我慌忙收衣服,却见那丛风信子在雨帘中摇曳生姿,水珠顺着花茎滚落,倒像是美人垂泪,愈发楚楚动人。
最妙是暮春的黄昏。夕阳给龟背竹的掌状叶片镀上金边,长寿花将最后一抹胭脂色揉进暮色,多肉们顶着红尖尖排成仪仗队。我常在此时沏壶茉莉香片,看女儿蹲在花架前与蜗牛对话,她的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和那些缠绕的藤蔓在地面织就斑驳的网。
前些日子收拾旧物,翻出去年干枯的绣球花。女儿却宝贝似的收进铁皮盒,说这是花仙子褪下的舞裙。今晨发现那枯枝旁竟萌出米粒大的新芽,像大地刚写就的惊叹号。原来生命从不曾真正离去,它们只是蜷缩成种子,在某个湿润的清晨,忽然就咬破了时光的茧。
阳台这方寸天地,原是光阴寄存在人间的信笺。那些舒展的叶片是未干的墨迹,绽放的花朵是跳动的标点,而穿堂而过的风,正把春天的平仄,一句句诵给云朵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