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过楼宇的棱角时,我常站在那座透明的方匣里,看夕阳把云絮染成琥珀色。这座电梯像被时间遗落的标本,日复一日悬停在二十八层的黄昏里,金属壁映出我摇晃的影子,如同风中瑟缩的烛火。
起初总以为等待是某种修行,如同守着陶罐等待梅子酿成酒。我数着电梯门开合的褶皱,数着候鸟掠过天际的轨迹,数着心跳在寂静里裂帛的声响。直到某个雨夜,镜面上的水痕忽然清明——我不过是月光下萦绕的雾气,而你是中天悬着的玉轮,皎洁得令人屏息,却永远触不可及。
那些自以为深情的絮语,原是雾滴在月光里徒劳的折射。我背着笨重的行囊,以为装满星辰的思念能照亮归途,却不知最沉重的,恰是这无处安放的深情。电梯井深处传来钢索的叹息,像极了你转身时衣袂掀起的凉风,在空荡的轿厢里久久不散。
原来最锋利的刀刃不在决绝里,而在温柔的钝痛中。我数着黄昏在通风口凝结成霜,数着四季在按键上褪成苍白的数字,数着月光如何将我的影子钉在原地。直到某天发现,那些被反复折叠的时光早已褪成信笺上的褶皱,写着:"不必追赶落山的太阳,晨雾自有晨雾的归处。"
此刻晚风正穿过空荡的轿厢,带着露水的凉意。我按下最底层的按钮,听见钢索牵引着往事隆隆作响。城市灯火次第亮起,像撒在墨色绸缎上的碎钻,每一颗都在说:该谢幕的终将以最优雅的姿态退场。电梯匀速下坠,而我的灵魂正在玻璃幕墙上剥落,化作候鸟南迁时抖落的羽毛。
月光依然皎洁,却不再需要雾的衬托。我数着二十八层到地面的距离,数着往事在钢索间震颤的余音,数着心如何在坠落中轻盈。当轿厢门终于打开,暮色正漫过台阶,像极了那年你转身时衣摆扬起的尘埃。而我知道,从今往后,每个等不到人的黄昏,都将化作我衣襟上永不褪色的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