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从1989年开始参加工作,是一名不折不扣的“老工务”。
老李这辈子最大的爱好就是喝酒。年轻时,经常喝到大半夜才回家,往客厅沙发一躺,呼噜声如雷鸣,一家子就得忍着这巨大的响声到天亮。如今岁数已长,老李也不再敢如壮青那般毫无章法地大饮,只能克制着用几小樽来过过嘴瘾。但无论什么鸡毛蒜皮的事情总能成为他喝酒的由头,前日丫头回家,或者连续下了几天的雨难得放晴,又或者不知道从哪条巷尾听到了些新鲜事,老李的饮酒令常由各般而起。件件桩桩,老李的媳妇偏也就最痛恨这一条。年轻时,担心会出事;老来,还是担心会出事。
小李是老李的丫头,高考时发挥不佳,二本的成绩落了个高不成低不就。“别念着其他的了,还是‘铁饭碗’踏实。”老李在饭桌上吭了声。老李不像媳妇,媳妇对小李向来都是事无巨细地管,况且老李还是个大老粗,平日也讲不出个什么大道理来教人,但在关乎人生大事的节骨眼上,老李还是动全了脑筋。见小李没应,老李又继续:“我就是吃这‘两条线’的饭,将来你也是,养活你自己,能够的。”小李不动筷子了,抬起眼看着老李媳妇;论起这种事,媳妇还是得听老李的,但另一边小李很是不肯,媳妇也难在中间作声。见讨不到救兵,小李撂下筷子,不痛快地回自己房间去。
因为志愿的事,老李已经好几天没和小李说过话,小李也故意躲着老李。孩子到了打不了、骂不听的年纪,作父亲的也没辙。那几天,老李酒也不喝了,还在媳妇面前扬言:“我们都不要去管她了,以后混得什么名堂,苦也好累也好,别要到我们这里诉苦就成。”很难说得清,老李和小李,谁比谁更固执;父女俩,连脾气都是一个模子出来的。
一顿折腾下来,家里一众都以为事情结果已经落定。小李突然告诉老李媳妇她要改变主意。中午,老李刚下班回来,7月的日头真是热的够呛,黄色线路服都可以拧出水。不知是当天的工作太疲惫,还是近几日操心的事太耗人,老李毫无精气神可言。媳妇还没等老李屁股着凳,赶紧拉着他进房间,压低着声音把小李的事告诉老李。老李闻后双眼瞪大,满脸不可置信,来不及多想几秒,立马又绽出灿烂的笑容。老李快步走出房间,小李正在书房玩电脑,老李对着书房方向大声说:“想通就好,想通就好啊。父母都是为了你好。”
过后,小李解释了其中的原因,但这都不重要了。一颗悬在老李心上的石头,总算安心落下。
“以前的工务干的都是最脏都累的活,不喝点酒热热身,哪有力气去搬去扛?现在早就不行咯,管理严得很,不过除了靠人力,现在的工具仪器都越来越先进,也没有当年这么苦了。”在小李工作以后,老李愈发地爱提起这些事,这是以前鲜少有的。在此之前,小李曾有很长一段时间并不了解老李的工作,仅知道在铁路上班,具体在哪里,具体做什么就一概不知了。只记得,老李最常说的,铁路路徽的标志就是画了一个人走在线路上,每当这时,小李都会幻想出老李走在铁路边的画面。除了这些,小李一直都觉得老李宽松大号的工作服并不太好看,常年脏兮兮的,更重要的是,在老李上班时,除非家里遇到天大的事,否则绝不能打电话给他。长期下来,“铁路”在小李心里,显得既熟悉,又陌生。以至于在那些不了解的背后,曾无故留下许多不好的印象。
老李曾是小李。铁路人常说的话,一条线就是一辈子。老李在这条线上走着走着,从“小李”走到了“老李”。如今真正的小李,在若干年之后,也会渐渐成为老李。
(编辑:黔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