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我们永远年轻,永远热泪盈眶。
—— 凯鲁亚克《在路上》
出西门右转,往东站方向,上了匝道,便是清厢快速环道。
急着回家的人们,瞬间让这一条道路变成车的河流。目光所及,是如长梯般的车屁股。唯一的庆幸,没有几个红绿灯要等待。
路上有红绿灯,或者多一些,初看走走停停浪费时间和精力,让人心烦。特别是遇上堵车,眼见天越来越黑了,晚饭赶不上了,明日的文案又得熬夜了,不禁怨怼,这红绿玩艺,耽误多少事!但细细一想,却是好事。车水马龙,你要回家我要回家,去向不一,十字交叉错肩而过,没有一个便捷高效公平公正的指挥系统,你我如何实现川流不息各奔东西南北?这红绿灯,起码能给予每人公平的机会,也从另一个层面实现我为人人人人为我。你走了,是另一条街的别人在让你在等待,你停了,是让另一条道的别人尽快回家。
让人懂得何时停,何时可走。如果任由心中的欲望和贪念主宰了,以为一路平坦尽是绿灯,难免忘乎所以超速而行,最终失控导致大祸。
就算是快速环道,看似一马平川,也分车速不一的车道,提醒大家依规开车,不可超速,有车流并入的路口,更要小心驾驶。
这一条繁忙的车道在清晨时却是另一番模样。我常在清晨时开车而来。这时,晨雾微凉,白苍岭路衡阳路行人车辆较少,红绿灯也没那么多,上了清厢快速,14公里的路程有时不用20分钟。
只要车开动起来,路上随处是风景。虽没有诗人杜牧的“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那样的闲情雅致,也没有诗人孟郊说的“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那般风流潇洒,但只要愿意凝神屏气一小会,再寂寞的公路都会瞬间让人穿越过往。那些路上的人和事,会在伍思凯的《寂寞公路》闪回:“说好和你一起流浪,失约的我独自飞翔……”
我本爱自由,天公奈我何?还在那座小城的时候,有一年,和谢大冼叉小二一起去乡下玩。一帮20来岁的单身汉,无牵无挂无女仔,早上醒来吃了早餐晒了太阳百无聊赖,一时性起,开着三四辆摩托车,顺着一条公路,向着远方的崇山峻岭一路跋涉。
山道车少人少,常常开出几里地不见一个人。风往耳边灌,景往两边走,何等快意。每到一座山顶高处,便停车驻足,只见青山绿水,黄墙灰瓦,稻田如一块块金黄的地毯铺设在村落间,真是好风景。多少的郁结和恨怨消散了,多少的深情和爱慕敞开了。只是崎岖的山路砂石众多,把屁股颠得生疼。转而一想,世上的事哪有不劳而获的道理,眼前的美景,不费力走一遭,绝对看不到,这是屁股开花换来的结果。凯鲁亚克(美国作家,《在路上》作者)说得对,每个人在路上,都想遇见更好的自己。
乐极生悲,谢大的车胎爆裂,荒郊野岭的无处修车,只好推着走,众人也推着车陪他走,好不容易才在路边找到一个修理铺。
谢大脾气丑,性子急。但对兄弟们好,每天收工,没事的时候,就点起煤气抄起锅铲在宿舍门口爆炒一碟油菜,煎一条喷香的鱼,然后,兄弟们闻着味就拎几瓶啤酒上门,打打平伙。有时,兜里没钱了,厚着脸皮去老板娘那里赊一两箱啤酒,月底了要结账了,一看,好几百呢。谢大,别把鱼煎得那么香!
所以,大家要陪他一起推车走。这也成为每人心头最暖的记忆。只是没想到,这个在地沟里打拼了20多年的铁汉子,最后却早早地在几年前在地里给自己找了个位子,时年不过48岁。
唉,可惜了那一条好鱼,再也无人煎煮。
人生其实就像这快速环道一般,是一条永远无法回头的单行道。这条道上,总有人半途停下,永远无法到达大家的终点。残酷么,现实远比“我命由我不由天”更深刻。
如果世上有天使,同学阿朵该算一个。来自乡下的她肤白貌美,做得一手好裁缝。贫苦人家的女孩子,总是心灵手巧早早持家。初中毕业她就自谋职业了。然后,恋爱、成家、生子,不停奔波。4年前,初中同学聚会时,班里的女同学纷纷找她做裙子。先拿到手的,便心急急地穿了它,在同学群里显摆这贴身裙子的美妙……谁能想到,今年才过了年,就传来了阿朵的噩耗。因红斑狼疮发作,这个美丽的女子离开了。才知道,她和红斑狼疮搏斗了十几年。想起来,那年同学聚会时,见她的嘴唇是一抹的乌黑。这大约是治疗时激素带来的影响。她没向大家说她的病情,很自然地冲每一个同学微笑,依然如一朵初春的梨花。
其实面对生活特别是有过愁苦的生活,我们总不能忘掉悲伤,还以微笑。一件事,看似芝麻针尖大,落在自己身上,可能就是雪崩。
道自有道。公路如此,人生之路,何尝不要有盏红绿灯?不是自己的不要想,不该想的把它忘记,要有勇气战胜不停蹿出的贪婪的欲望,也许能更快地发现并成为坦荡本真的自己。
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就在眼前。当夕阳西下,余晖洒在高墙上,金黄一片。但很快,这些金黄色的方块积木般地往车窗后掠过。我却仿佛看见,天将要黑,当年那一条崎岖蜿蜒的山道上,那一群意气风发的小伙推着摩托车,向着山下铺着黄金般地毯的村落,寻找一个可以落脚的人家。
14公里,我已到达。
关门落锁,走吧,回家。
(编辑:黔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