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摘抄

忆那时的水车

作者:张金华   发表于:
浏览:0次    字数:3537  手机原创
级别:文学童生   总稿:34篇, 月稿:24

  五一假期,天公作美,阳光和煦不燥,微风轻柔拂面,趁着这难得的好天气,我回了趟安徽老家。

  在老家逗留期间,我有意走进了尘封已久的老屋。令人惊诧的是,老屋满地摆放着水车、犁耙、打稻机、石磙、风车等许多我小时候亲身经历的劳动生产工具,目之所见锄头从小到大并列成排,铁锹从短到长归类成列,各式箩筐成堆叠放,标识记录清晰,虽有些零星尘灰挂落,但依旧整齐有序,令人叹为观止,瞬间有股感动的暖流,缓缓地在我心间流淌。

  夕阳下,斑驳陆离的老屋周边杂草树木郁郁葱葱,远观似破似旧的老屋,显得格外古朴凝重,有锈迹斑斓的铁将军把守着,寻着曲径通幽的小道进入,屋内竟然陈列着从祖父到父母曾用过的各类旧式农具,大大小小数十件不等,被父亲收拾得宛如一个小型农耕文化展览馆了,令我震憾。

  回首过往岁月,这些老物件镌刻着物质匮乏年代悠久的农耕文化,承载着旧时劳动者生活的艰辛,感悟着现代科技改变生活的幸福。触物兴怀,勾起了我对那些农耕事的无限思念和忆旧。

  见物忆旧。父亲是位守旧之人,我也是个念旧的人。在这些旧式农具中,每一件都承载着岁月的年轮,都流淌过我与祖辈们劳动时的汗水,都装有往时动人的故事,于我来说都有难以割舍的情感,最令我倍感亲切的是墙脚边那部水车,它深深地激起我年少时鲜活的记忆。

  我是土生土长的皖南人,我的家乡属于丘陵地带,群山环抱,高山褶陇,父母常用“八山一水一分田”来形容山区地貌特征,山地面积广阔,水田较少,呈阶梯分布,陡、平泾渭分明,家家户户的耕田基本上靠引水灌溉。

  上个世纪八十年初,农村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全面铺开后,包产到户,分田到人,我家因人口多,分了六亩多田地,父母为了养活我们,把高山地都种植了水稻,所以水车是我在幼年最早见识的农具之一,车水也是我经历最早的一件事情。

  当时,我们那里普遍使用的是由两个人用扦水柄操作的人力手摇水车,因其形状犹如龙骨,故称为龙骨水车,又俗称水车。据说,龙骨水车是汉朝历史上最早、最先进的灌溉农具,相传是由汉灵帝时毕岚最早造出雏形,经三国时孔明改造完善后在蜀国推广使用,流行于我国大部分农耕地区,为推动农耕文化的发展立下了赫赫战功。南宋陆游《春晚即事》中有:“龙骨车鸣水入塘,雨来犹可望丰穰”的记载,这是最早描写水车提水场景的文字。

  这种水车由车身、车链、车轴、支架四个部分组成,其车身厢长约4~6米。车链中的“鹤膝”部分由防腐性能好的榆树加工而成。车身、车轴、支架由质地坚硬耐磨的椴树、苦楝树制作。车厢结构是以木板做成长槽,车链条中的“斗板”部件由材质较韧的杨树锯板而成,然后将“鹤膝”和“斗板”连成一节一节木制链条串起木板叶子组成车链,车身尾部有个小轮轴,头部有个大点轮轴。

  车水时,车尾没在水中,可调节吃水深浅,车头放在渠口固定,车水人站立位置要平整开阔,容易使劲发力;作业时利用链轮传动原理,用前端带眼的“丁字型”车拐扣在车头两边木臂的车键上,用车拐转动转轴,靠臂力传动一节一节车链进行戽水,转轴带动链条上一格一格的木板叶子,向上翻转提水上升倾灌于地势高的稻田中,周而复始地摇动水车上的拐木,带动大轮轴转动,使槽内刮板刮水上行。

  一部水车提水高度1~3米不等,依据田埂或塘口高度确定架设水车“陡与平”,越陡越耗力气,越平越易用力。根据不同高度,可用数部水车组合进行多级提水。一般这种手摇水车一天可灌溉3~5亩,使用人力水车工效低,劳动强度大,被父辈们喻为“白天车水烈日烤,晚上车水蚊子咬;拍脚拍手真无奈,腰酸背痛苦难熬”。

  记得,我在孩童时对水车车水充满了兴趣,经常怀着好奇的心理到田头看大人们车水。面对那摆放稳固的水车,通过人力的摇动,驱动整个龙骨链条转动,将沟塘里的水吸上车,冲进绿油油的稻田,感到车水这个农具真是太奇妙了!刚开始,出于好奇心,觉得车水好玩,人小胆大的我,跃跃欲试,经常跑向田头帮父母搭把手。因力气小,需用双手握车拐转动,当一干就是半天不能停的时候,几乎累得精疲力竭,我才知道车水的辛苦程度。

  夏日的太阳,如蒸笼一般,白天酷热,上有烈阳当头,下有地面热气蒸腾,连空气也是热烘烘,水车旁边虽撑有遮阳伞,但还是无济于事,一动就浑身冒汗,嘴里喘着粗气,连皮肤都被烤脱了一层皮。夜晚,繁星点点,南风微微,水车声声不歇。晚上,虽然没有太阳,温度也稍微降了些,但蚊子特多,车水人便成了蚊子的猎物,车水几个小时,身上全是蚊子咬出的疔包,又红又肿,奇痒难忍。

  在没有星光的夜晚,每部水车旁挂有煤油风灯,田野星星点点的豆大的光亮,像似天上星星洒落人间,照亮车水人疲惫的黝黑的脸庞。夜空下,阵阵虫鸣声、蛙叫声与涓涓出水声,此起彼伏,美妙的声响,动听的旋律,宛如一首首小夜曲。当我看着一株株禾苗,像无数嗷嗷待哺的婴儿,得到了母亲乳汁的喂养,车水的那点劳累,此时也算不上什么了。

  水车在车拐牵引下,不停地嘎吱嘎吱转动,如推磨般沉重。每车一会儿,母亲便让我坐在田埂边小憩一阵,我边啃着母亲带着的又香又脆的甜瓜,边欣赏着田里随风摇曳青翠欲滴禾苗,闻着泥土的丝丝气息,吸着稻禾的缕缕清香,心中顿觉阵阵惬意。此时,我赶忙从身材娇小的母亲双手中接过一个车拐,好让汗流浃背的母亲也有了喘息的机会。

  车水,真是力气活,一般身强力壮的男人,车时间长了也会累得够呛。年少的我不知从哪来的力气和动力,跟着父母不知疲倦地干着,尽管手上磨出了血泡,但从未轻伤下过火线。因为我知道父母比我辛苦十倍百倍都不止,而我还只是个小帮手而已。

  水是庄稼的命。每年“双抢”最繁忙的农时,全家老少齐上阵忙碌着,夜以继日、争分夺秒,抢收抢种,昼夜往自家田里车水。正是晚稻插秧之际,必须保证稻田有足够的水量。立秋很快临近,季节不等人,晚了会影响晚稻产量,忙碌的田野里好一派繁忙景象。

  盛夏季节,烈日当空,酷暑难当,水分蒸发得快,田里经常没有水,用水量更为突出,需用水车车水来灌溉,高山田、山垅田尤甚,更要加班加点不间断地车水灌溉。

  若是老天帮忙,风调雨顺稍好些,要是遇上连续炎热干旱,可要急死了,必须昼夜轮班车水,丝毫不敢懈怠。每遇有此时,随处可见乡亲们水车车水的火热场景。若需要多级提水时,经常父亲在塘口一部水车,我和母亲在转换稻田处一部水车,我们各握水车的一个车拐子,顶着炎炎烈日,挥汗如雨,一块田又一块田,把水从池塘里提到自家的稻田里,从微亮的大清早一直车到夕阳西下的傍晚,甚至干到明月高悬头顶时,才急匆匆赶回家吃晚饭。

  车水,不仅需要一定力气,还要有一定的技术含量,尤其是架设固定水车需要有一定的经验与技巧,这方面父亲特别有经验,他每次架设好的水车车水时感觉特别舒适,还有车水人拉拐用力、送拐发力也是有讲究的,借助来回出力时惯性以及个人手握拐的角度,也会省些力气的。若是两人车水时,还要讲究相互间的配合度。

  水车,作为古老的灌溉工具,覆盖着时代的印痕,蕴藏着历史文化底蕴。水车一节一节链子转动着,车厢筒子里的清水流淌着,宛如逝去的流光岁月,汩汩地沁入我心灵里最干涸的地方。

  每当伴随着水车的嘎吱嘎吱转动声,以及水车叶子“啪啪”拍打着水面的声音,回荡在山村寂静的夜空,如此循环往复,感受到了好一派田园风景。

  渐渐地,我从原先帮父母搭把手,到自己肩扛水车上田头、架设水车、独立车水,处理随时可能断裂的龙骨车键、车轴等等,从好奇参与到融入其中,从孩童少年到年青小伙,一路走来,我浑身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散射在茫茫的田野里,倾注在那白花花的水里,从沟渠池塘边出发,从水车幽深的身体流出,流向田畴,流向庄稼的血管,也缓缓流入了我的生命里。

  每到农闲时节,父亲总是把水车、犁耙等农具擦得一尘不染,一一摆放凉晒干后,上街买些桐油,把所有的木制农具涂上一层油,到第二年农忙时搬出来的农具都还泛着古铜色的光芒。

  随着时间的推移,上世纪九十年代农村机电灌溉有了广泛应用,依靠人力操作的水车逐渐退出了舞台,承载着一代又一代人的记忆的车水,淡出了人们的视线,成为一段不可磨灭历史。传统农耕文化与现代科技交融与碰撞,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农耕情怀,这些对于经历过的我来说,虽然想起来恍如隔世,却依然感到亲切,让我刻骨铭心。

  转眼间,一晃快四十年光阴逝去。如今,看到老屋里的旧水车静静地卧躺在那里,回想在那段灌溉如火如荼的岁月里,水车为我们家生计立下了汗马功劳,而我经历那段酸涩的童年与少年,是顶着炎炎烈日,伴随晃晃悠悠的水车轱辘在车水中度过的……那一幕幕水车与庄稼人一起协同奋战车水的热闹场景仿佛就在昨天,对我来说,它不仅是一种深厚而特殊的情感,更是一段珍贵难忘的乡愁。

【审核人:雨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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