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摘抄

街头艺术家

作者:美文苑   发表于:
浏览:7次    字数:3533  原创
级别:文学秀才   总稿:771篇, 月稿:683

  鸡:闯入者

  一只母鸡突然就出现在中午的街头。

  原本,这并不是稀奇的事儿,或者说,一只母鸡出现在任何地方,都不至于成为谈资。而此刻一群人却围着它,半条街道也因它而堵塞——一只母鸡成了一群人的焦点。

  永康巷和湖滨街交会的这片区域,东西两侧是学校和老旧小区,没有餐厅,也不挨着谁家的厨房,环顾四周更是找不到鸡圈的痕迹,这只母鸡的出现多少显得突兀。

  它先引起了一群孩子的注意。他们大呼小叫,他们表情夸张,他们用刚从黑板上离开的眼睛盯着这只肥硕的母鸡。原本没几个人的街头,一下子被学生占满,他们对一只母鸡的围观,让平淡的中午变得有故事性。

  不断有放学的学生加入围观者的行列,也不断有路过的人朝这里张望,一个以母鸡为圆心的圆圈形成了。母鸡被好奇的目光锁定,被叽叽喳喳的声音包围。或许它未曾见过这样的阵势,也不知即将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情形,只能原地呆站着,任由目光和声音“处置”。

  在此之前,它大摇大摆地在街道上溜达。它不敢去车行道的,或许它知道呼啸而过的车对它来说意味着什么。它只在人行道上踱步,如果仔细观察,能看出一种“闲庭信步”

  的悠闲——一个退休者背着手走过熟悉的巷子,可不就差不多是这样的神情吗?

  还有一种可能,它在故作镇定。它突然就出现在一条陌生的街道上,对于这里的一切完全没有把握,眼前既不是荒草丛生的田野,也没有挡住去路的栅栏。在毫无遮拦的人行道上,它不知如何是好,为了不让人看出慌张,它不得不强装镇定。

  好奇的学生们开始对它的来历展开猜测,根据动画片的情节,以及不太多的“乡村经验”,他们判定:这是一只刚刚从鸡贩子或者厨师手里逃逸的母鸡。也有想象力丰富的学生,觉得它是从古代或者偏远的乡村穿越时空而来的。

  学生们七嘴八舌,还没有得出一个统一的结论,就被赶过来的学校保安驱散,孩子们和路人组成的圆形瞬间散开,街道上只留下一只母鸡,它回到了学生放学之前的状态。这时它显得轻松了许多。趁着学生散去的间隙,我接着他们的思路继续猜测这只母鸡的信息,尽量不参考他们的答案。

  我盯着它。从整齐的羽毛来看,这只母鸡应该是在笼子或者围栏、屋檐的庇护下生活的。羽毛整齐有光泽,看不出任何杂乱的痕迹,这也可以印证出它出现在街道的过程并不曲折,或者说没有遇到阻拦。再仔细看,它走得从容,一边走一边确认,不像逃逸者那样慌不择路,也不像离家出走者那样落魄无助。

  我盯着它,拿出手机准备把它拍下来,想通过静态的照片找到更多信息,但是它明显烦躁起来——它好似对我长时间的凝视不满,向我大步走来,充满敌意。我把它圈在取景框里,本来想拍出“街道上一只母鸡表情复杂”的照片,可很明显,它不配合,甚至还有冲过来的意思。

  我蹲下身,快速摁下拍照键,就这样,它朝我而来的神态被“固定”下来,而现实中它的敌意却还在延续。

  它径直冲过来,到跟前的时候,原本的烦躁明显有所减弱,我以为它要攻击我,结果它的喙并没有啄在我的腿上,而是落在我的鞋子上,很轻地落下,有一种讨好的感觉。看得出来,它还是没办法判断我是敌是友,不敢贸然攻击,它不知道我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回击。或者,它跟养殖它的人一样,有一副好脾气。面对陌生人的凝视,它展示了一只母鸡应该有的表情,而在接触我的瞬间,又展示了自己的好脾气——谁又能知道背后的原因呢?

  现在,唯一能判断的是,这只母鸡是这条街唯一的“闯入者”。它出现在不应该出现的地方,或者说它的出现让街道的某一个区域有了骚动,有了与往日不一样的场景。

  一只母鸡,最合理的出现地应该是鸡圈,在那里它可以不用担心车轮和人流,它有它最舒服的表达;也可能是超市柜台或者餐厅的案板上。是的,一只母鸡,如果出现在快餐的餐盘里,出现在制作辣子鸡丁的食材中,出现在写着“黄焖鸡米饭”的菜单上,就是合理的。此刻,它出现在了街道上,它夹紧的屁股、迟疑的双爪、盲目的眼神,不断让一个“闯入者”的形象饱满起来。

  有那么一会儿,我观察着这只母鸡,母鸡也机警地观察着我,我们四目相对。我不知道母鸡此刻有没有想起来什么,或者说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我却失语了,满脑子只有它的来历、猜测、无措、好奇。

  看着它的某个瞬间,我也想到了自己,同样作为城市的闯入者,我被生活、工作和家庭几堵墙死死堵住,我跟一只出现在街头被围观的母鸡有着一样的境遇。这个时候,原本陌生的一只鸡和一个人之间,就有了情感上的共鸣,短暂而又深刻。

  可是,过路的人,对于这一切毫无兴趣。他们走得急切;他们的表情被口罩遮住一半,根本没办法揣摩;他们日复一日用这样的眼神和步伐让一条街道变得更像一条街道;他们比一只来路不明的母鸡更神秘。而在我眼里,他们和我一样,都是被乡愁牵扯的路人,他们心里装着一只母鸡。此刻,他们跟这只母鸡一样,闯入我的视线,也将快速消失在我的视线中,他们来去匆匆,他们陌生得如此神秘,消失得如此迅疾。

  

  骡子:表演者

  连接城市和乡村的102国道上,一头骡子正以怪异的步伐前进着。它看上去有些拘谨,还有一脸的心思。

  一头骡子出现在城市和乡村过渡的地方,往深了想,其中似乎有隐喻。可是,在目送它的过程中,我却怎么也无法将它与城市和乡村关联起来。

  当它作为交通工具出现在柏油马路上的时候,你会觉得,城市和乡村都无法与之匹配,或者说,它的身份既不代表乡村又无法代表城市。乡下,骡子是重劳力,常见的画面是在田垄之间来回耕作,形象是倔强而孤傲的;到了城市,不管骡子的用途如何,大家都会将它当成被围观者。

  在我生活的城市里,来自乡下的牲畜通常以羞涩的状态出现在街头,它们不会贸然吼叫,也不会突然暴躁起来,这里不是它们熟悉的场域,它们要收起野性,收起鲁莽。假如它们突然习惯性地冲人群吼一声,也只会给围观者带来一些乐趣,没有人会将这一声和愤怒或者别的什么意思联系在一起。

  久而久之,动物们集体成为城市里的“表演者”,它们从出现在橱窗和笼子里便开始配合着人类“表演”。它们收起野性,按照人的要求,先成为一个“表演者”,有些身上带着别样特点的,最后成为“表演艺术家”。

  骡子因为体形高大、数量尚多,鲜见被当作宠物圈养,也很少出现在动物园。或许是“驴肉香,马肉臭,打死不吃骡子肉”的说法起了作用,我至今也没见过有售卖骡子肉的,可以说,在城市里,骡子“特立独行”地存在着。它身上有无法被归类的尴尬。

  102国道上的这头骡子,在被拖拉机等机械代替了“劳动地位”之后,毫无疑问也会朝“表演艺术”的方向行进,因为只有这样,它才能确保自己不会很快被卖掉,不会从大地上消失,不会变成橱窗里的静态商品。

  或许它也意识到自己身份的尴尬——此时它表情忧郁得像个诗人,这是在乡下不曾出现的神态。我做了一个对比,在乡下它的任何行为都显得正常,不管是对着天空发呆,还是站在路边不断地磨着蹄子,动作都是“行云流水”般流畅。它的蹄子不断地在地上摩擦,土路被刨出个坑,再用一泡尿填满它。走在土路上时,它的身体跟大地紧紧地结合在一起,它一停顿下来,你会觉得像一尊雕塑。

  而此刻,在102国道上,这头骡子已经离开了它熟悉的土地,正缓缓走在城市的柏油马路上,它的一侧是呼啸而过的汽车,另一侧是绿化带,它尽量让身子靠绿化带近一些,或许这样它会更有安全感。看着这一幕,我觉得这头骡子像个街头艺术表演者,努力地走在柏油路铺就的T台上。它时而拘谨,时而踌躇不前,赶骡子人手中鞭子的抽打声,是它表演的背景音乐——它们配合得天衣无缝,让一场行走固定成一幅照片,或者一张油画。

  它走远之后,我突然想起在这座城市遇到的另外一头骡子——

  解放东街,一个赶着骡车卖西瓜的菜农,低垂着头,走过夏天的树荫。骡车出现在十字路口前,我就被它奇特的造型所吸引。靠近才发现,那头骡子的下半身和屁股被尼龙袋子包裹着,和我在乡下见过的骡子的造型相比,它多少有些“前卫”。一头骡子,一头和乡下打扮完全不一样的骡子,紧要的部位被遮挡着——或许这是对骡子无法生育的一种巧妙遮盖。这头骡子看上去不敢贸然抬起前蹄,更不敢轻易抬起尾巴。它的主人替它掌握着一切,它只需要听指挥。面对我的手机,这头骡子和它的主人有着同样的羞涩,似乎做了什么错事。我放大了那张照片,仔细看,骡子的眼神清澈,倒映出了我的好奇。

  国道上的骡子走远了,记忆里的那头骡子也走远了,它们的形象渐渐模糊,但是骡子这个意象在脑海里异常清晰。我开始理解一头骡子,它们把自己变成规则的一部分,或者游戏的一部分,这或许也是生存的一种状态。你如果放大那张有骡子眼睛的照片,就能看到我的脸上,也有着它们一样的心思。

【审核人:站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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